12、猜猜谁是鬼
王铁钉挥了挥手。
那一对绿幽幽的眼珠子慢慢地靠近了那块怪石,一闪身,不见了。
过了半天,它没出来,也没叫。
它看到什么了?
王铁钉拿起红灯笼,慢慢地走过去,硬硬地说:“谁?出来!”
王响响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胆怯。
一个黑影慢慢地走了出来,耷拉着脑袋。
“是你?”王铁钉明显吃了一惊。
“是我。”
“那条狗呢?”
“我给了它两根火腿肠,它就走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王铁钉回头看了一眼王响响,这才说:“我们来这里说点事。”这句话还有另外一个意思:他和王响响是一伙的。
王响响听出来了,走过去,站在了王铁钉身边。
毛尖尖忽然笑了笑,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王响响和王铁钉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我觉得你们说得不对。”毛尖尖神秘兮兮地说,“也许,木棉才是那个鬼。”
“什么?”王响响和王铁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毛尖尖看着王响响,问:“我之前提醒过你,你忘了?”
“没忘,你说我身边有个鬼,不是水纹吗?”
“不是水纹,是木棉。那次在你家吃饭,木棉坐在你身边,你忘了?”
“那次,我以为你说的鬼是……”王响响看了看王铁钉,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他看着毛尖尖,又说:“可是你第二次提醒我的时候,我身边只有水纹一个人。那天晚上,我和水纹在你家里。”
“我不知道你们那天晚上在我家里。那天,我偷偷地回到村子,打算回家拿点东西,看见你和木棉站在一起,她提着一个篮子。我觉得事情不妙,就没敢回家,又去了县城。我想了很久,认为应该提醒你一下,让你离她远点。”
“你为什么说木棉是那个鬼?”王铁钉问。
毛尖尖看着王响响,迟疑了一下,说:“你父母出车祸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他们了……”
“你看见他们了?”王响响忍不住打断了他。
“对,当时车上还有一个女人,穿一身红衣服,从我面前一闪而过。开始,我没想起她是谁。后来,我想起来了,她是木棉。”
“你是说木棉和我父母的死有关?”王响响瞪大了眼睛。
“可能有关。”
“可是,那起车祸已经调查清楚了,是那个大货车司机酒后驾驶惹的祸。”
毛尖尖想了想,又说:“就算木棉和你父母的死没有关系,她也和王绳水波失踪有关系。”
“你发现什么了?”王铁钉追问。
“我在她家里发现一件红嫁衣,和水波失踪前穿的那件红嫁衣一模一样。”停了一下,他又说:“不,那就是水波穿的那件红嫁衣。如果木棉和王绳水波失踪没有关系,水波穿的红嫁衣为什么会在她家里?”
王铁钉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毛尖尖接着说:“我试探着给木棉发了一条短信,说村子里有危险,她马上就失踪了。你说,她心里如果没鬼,为什么要走?”
王响响看看毛尖尖,又看看王铁钉,怔怔地问:“到底谁是那个鬼?”
“我也弄不清楚了。”王铁钉沮丧地说。
毛尖尖没表态。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一连十几天,风平浪静。
水纹没回来。
木棉也没回来。
她们彻底消失了。
王响响恢复了平静的生活,还是黑白颠倒,还是画画挣钱。他再也没有遇到怪事。只是,他的心里多了几道疤痕,久久未愈。
他似乎一下子没有了激情。
天气越来越凉了。
这天晚上,王响响和毛尖尖在王铁钉家喝酒。经历了孤岛一夜之后,他们的关系近了不少,时常聚在一起喝酒。
酒精是一种麻醉剂,可以让人忘掉许多事。
树叶开始落了,一片又一片,满地都是。风一吹,它们鬼鬼祟祟地到处窜,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又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扎两目村的秋天来了。
这个世界变得更加萧条,更加冷清。
远处,他的家里亮着灯。那灯光是黄色的,让人感到一些暖意。
走着走着,王响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十几米之外,有一对绿幽幽的眼珠子。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是一条流浪狗,和王铁钉的关系挺好。
王响响回过头,继续走。
那条狗突然叫了起来,声嘶力竭,撕心裂肺,似乎看见了什么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以前,它从不叫。
那天晚上在小岛上,毛尖尖突然出现,它都没叫一声。
此时此刻,它到底看见什么了?
月亮也害怕了,躲进了云层中。
过了一会儿,那条狗的叫声渐渐变小,最后没有了。它吓跑了。
周围很黑,很静,没有一丝声音。
幸好,王响响有手电筒。他用手电筒照着,四下看。
周围没什么不正常的东西。
他抬高了视线。
开始,他没什么发现,只看见稀稀拉拉的树叶。等他把脑袋转向西边,顿时吓了一跳,差一点叫出声。树上挂着一件红嫁衣。它像一个没有脑袋没有手脚的人,挂在树上一动不动,静默得如同一幅恐怖的油画,令人窒息。
水纹回来了?
王响响魂飞魄散。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
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
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
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
夜深你飘落的发
夜深你闭上了眼
……
那是一个女人的歌声,很飘忽,曲调十分怪异,阴暗而虚无,听了让人汗毛直竖,极不舒服。
是红嫁衣在唱歌。
王响响呆呆地看着它,脑子里一片空白。
歌声戛然而止。
过了半天,王响响爬上树,把红嫁衣拿了下来,抱着它回了家。他知道,它是来找他的,躲不掉。
在红嫁衣的口袋里,他找到一部手机。
手机里藏着一个故事——
在一个不大的城市里,有一个女人,很年轻,很能干。她是一个记者。她的父母早早就死了,相依为命的姐姐也死了。她一个人孤独地活着,无依无靠。
她拼命工作,只为了在这个城市里生存下去。
她不敢谈恋爱,怕影响工作。
她不敢休息,怕耽误工作。
她甚至都不敢早睡晚起,怕完不成工作。
可是,就算她一刻也不停歇,她在报社还是没什么地位,只能去采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写出的报道从没上过头版。
有时候,背景和关系比实力更重要。
她时常感觉很沮丧。
后来,她妥协了,跟某上级谈起了恋爱。确切地说,是做了他的情人。他承诺给她安排更重要的工作,提供更好的待遇。
他的承诺一切都没兑现。
一年前,她意外怀孕了。
他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她一个人去了医院。
她很害怕,就把红嫁衣带在了身边。姐姐准备出嫁的时候,多做了一身红嫁衣,送给了她。她觉得,红嫁衣就是她的姐姐。
为了避人耳目,她没有在医院留下名字。
从躺上手术台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一直在疼。
那天晚上,她蜷缩在病床上,一直在流泪。
病房里又来了一个女人。
开始,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后来发现竟然是同村的木棉。她没敢和木棉相认。她还没结婚,而木棉是寡妇,在这种地方见面,彼此肯定会尴尬。
第二天,趁木棉去办出院手续,她悄悄离开了。
她把红嫁衣留给了木棉,希望木棉能把它带回扎两目村。她不希望姐姐和她一样在外漂泊,更不希望姐姐看到她现在的遭遇。
从那天开始,她整个人都麻木了。
有一天晚上,她已经睡着了,手机突然收到一个陌生人发来的短信:既然抢不到新闻,你为什么不制造新闻呢?
这句话没头没尾,看着让人很费解。
她的心里却是豁然开朗。
她又看到了希望。
她想了很久,把目光对准了扎两目村,对准了七年前那起失踪事件。
她还选定了主人公:王响响。
一个落魄的画家,在漆黑的夜里捡到一艘鬼船,里面有一个穿着红嫁衣而且会唱歌的木偶人。从此,他的生活就变成了恐怖电影,身边的人一个个地遭遇不幸……
这样的新闻,肯定会引起轰动。
她用五件看上去不太起眼却有些怪异的小事当引子,拉开了恐怖的大幕……
她成功了。
她一直很想知道给她发那条短信的人是谁。她给对方打过很多次电话,对方一直关机。前几天晚上,她突然接到了那个人的电话。是一个男人,声音很怪异,冰冷而低沉,明显是经过处理的。
“你为什么离开了扎两目村?”他问。
“我觉得,一切都该结束了。”她小心翼翼地说。
沉默了几秒钟,他又问:“你不怕别人发现你报道的是假新闻?”
她的心里一冷,没说话。
“回答我。”
“怕。”她轻轻地说。
“你应该把假新闻做成真新闻。”
“什么意思?”
“你应该明白。”
她想了想,吓了一跳。
“如果你不做,我可以替你做,反正你已经铺垫好了。”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她惶恐不已。
这天晚上,她一直没睡好。
此后的几天晚上,她都没睡好。
故事讲完了,后面还有这样一段话——
王响响,我知道你肯定会恨我,恨我欺骗了你,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想杀死任何一个人。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同处一室,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虽然时间很短,但我会记一辈子。时光如果能够倒流,我会选择辞职,回到扎两目村,谈一场恋爱,生一个小孩……
最后,我要提醒你:你身边有个鬼。
我只是恐怖的传播者,而你身边的那个鬼,才是恐怖的制造者。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他(她)是谁。不过,我觉得毛尖尖很可疑——如果他心里没鬼,为什么要走?
好了,不说了。
再见。
王响响变成了一个木偶人,静静地坐着。
那条狗又回来了,声嘶力竭地叫。它的叫声里充满了惊慌和不安,似乎是在提醒王响响什么。
屋子里空荡荡的,虽然很冷清,但是很安全。
外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那条狗不会这么疯狂地叫。
王响响没敢出门查看。
他越想越糊涂。
到底谁才是那个鬼?
难道这一切还没结束?
这一天,木棉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她要嫁人了,回来收拾东西,然后跟着那个男人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生活。
扎两目村的人都来送她。
王铁钉和毛尖尖也在。
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进进出出收拾东西,木棉和黄婶站在大门口低声说着什么。收拾完东西,木棉坐上了那辆卡车。她扫视着众人,目光在毛尖尖身上停留了两秒钟,低下头,关上了车门。
卡车开走了。
王响响看着王铁钉和毛尖尖,问:“你们说,这一切结束了吗?”
毛尖尖看着远去的卡车,喃喃地说:“她走了,一切就结束了。”
“我觉得,还没结束。”
“什么意思?”
“那个鬼还在我们身边。”王响响一边说,一边观察他们的表情。
王铁钉笑了两声,说:“反正不是我。我去下网捕鱼,晚上请你们喝酒。”说完,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
毛尖尖说:“木棉就是那个鬼。她已经走了,一切都结束了。”说完,他也走了,走得很快,似乎是要去干一件很重要的事。
王响响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了水纹的话,疑惑地想:难道毛尖尖真是那个鬼?
手机响了。
王响响看了一眼,竟然是木棉的短信:毛尖尖诬陷我。
很显然,木棉察觉到了什么。
王响响呆呆地站着。
黄婶突然从他背后冒了出来,转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你看什么?”王响响心里直发毛。
黄婶木木地说:“你有心事。”
王响响没否认。
“说出来听听。”
“为什么?”
“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停了一下,黄婶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很多人的秘密。”
王响响想了想,说:“我身边有个鬼,我想把那个鬼找出来。”他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
黄婶看着他,等待下文。
王响响又说:“王铁钉说他不是鬼,毛尖尖说木棉是鬼,水纹说毛尖尖是鬼,木棉说毛尖尖诬陷她。你说,谁是鬼?”
黄婶想了半天,终于说:“我不知道。”
王响响掉头就走。
“我只能确定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说的是真话。”黄婶在背后说。
王响响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问:“什么意思?”
黄婶慢吞吞地走了。
不远处,王铁钉和毛尖尖拿着渔网,一前一后过来了。
王响响不想去捕鱼,就回了家。
一路上,他都在想那个问题:王铁钉说他不是鬼,毛尖尖说木棉是鬼,水纹说毛尖尖是鬼,木棉说毛尖尖诬陷她,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谁是鬼?
他一直没想出来。
聪明的读者,你能告诉他吗?
其实,答案就藏在第二章。
不信,你回头找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