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李勇回来以后,又找了个工作,还是他以前的老行当,待遇也差不多,只不过,在这个新公司里,李勇是个新人,他还没融入新公司的江湖,没什么朋友。对李勇来说,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
李勇很享受这个状态。
他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呼朋唤友,下班以后,喝两杯,或者是,唱个歌,打个牌。
他宁愿孤独。
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脑门子里老想着怎么挣钱。
当然,当然,他这么淡泊金钱,是由于他有那幅画,那幅天价的画。手中有画,还怕没钱么?在新公司里,他感觉,他是个隐形富翁,别人怎么也猜不出来,他只是想找个工作玩玩而已,消磨一下时光。
关于那幅画的真假问题,他也想过了,万一,那幅画是个赝品呢?那么,建立在那幅画基础上的自信,不就不堪一击了么?不就是泡影吗?
是不是,该找专家鉴定一下呢?
但是,他觉得,他不该那么没信心。
黄鼠大仙还会骗人吗?
会骗人的,只有人类。
那天中午,他一个人从写字楼下来,想随便找个小饭店解决一下午饭的问题,有两个人拦住了他。
两个人岁数都不小了,大概都接近六十岁吧。
衣冠楚楚。
“你好,你是李勇吧?”其中一个秃头问。
“是啊,你是哪位?”李勇很好奇。
“我是任富的父亲。”秃头说。
李勇有点迷糊。
“任富?我不认识啊。”李勇说。
秃头跟他解释。
他提到了李勇上一次的旅行。
还拿出任富的照片。
“你们一起下车的。”他说。
哦,原来,自信男叫任富啊。
警察倒也跟李勇提过自信男的名字,但李勇印象不深。
“哦,你有什么事吗?”李勇问。
显然有事。
“能不能找个饭店,我们边聊边说?”自信男的父亲说。
李勇没怎么犹豫。
他也想知道,自信男更多的情况。
“好吧。”李勇说。
他们去了周围档次最高的饭店。
看来,自信男的父亲提前做了攻略,要不,他一个外地人,怎么就知道直奔那儿。
要了个包间,虽然,他们就三个人。
自信男的父亲点了几个好菜,还上了茅台,出手挺阔绰。
李勇就是好奇,这位父亲,是怎么找到他的。
警察吧,能找到李勇不奇怪,能通过身份证找么,再说,他们也有特别的技术手段。这不难。
可自信男的父亲是怎么做到的?甚至比警察还厉害,居然能在李勇新公司那儿堵住李勇。
这位父亲做了解释。
警察向他提供了李勇的身份证地址,他又请了私家侦探,搞清楚了李勇工作的地方。
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私家侦探。
那人话不多,本地口音,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
“不好意思,”自信男的父亲向李勇道歉,“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要不,我找不到你。”
李勇倒理解。
“任富是我的独子,整整半年了,音信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警察呢,也指望不上,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自信男的父亲说。
“哦。”李勇说。
“我把我的生意都停了,全部精力放在儿子失踪这件事上。嗨,干别的,我也没心思。”
“恩,理解。”李勇说。
这位父亲向李勇作揖。
“理解就好,理解就好。”他说。
他给李勇倒酒。李勇没有拒绝他。
他敬酒,李勇也一饮而尽。
喝了酒,气氛就融洽一些。
“你和我儿子一起下车的,我能问你一点事吗?”这位父亲小心翼翼地说。
李勇倒爽快。
“可以,问吧。”李勇说。
他和他的私家侦探相互看了看,他们大概没想到,李勇这么配合。
这次,是私家侦探开口了。
“那个女人跟任富说了什么,任富和他的两个同学,就跟着那女人下车了?”他问,眼睛犀利。
那个女人是指小翠吧。
说了什么呢?他们说了什么?
李勇倒真记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反正,就是搭讪,无非就是一些恭维话而已。
“不知道,我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李勇说。
那个私家侦探又跟任富的父亲相互对视了一下。
“不会吧?你什么都记不得了吗?”私家侦探问。
李勇摇头。
“我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特别的话。”李勇说。
私家侦探挺和气的,他跟李勇探讨人性。
“这有点不合常理呀,什么都没说,三个大男人怎么就跟着一个小姑娘下车了呢?那儿还是荒山野岭,怎么就下车了?”私家侦探说。
李勇冷笑了一下。
“也没什么不合常理的。”李勇说。
“是吗?”
“是。”李勇说。
私家侦探请教李勇。
“那麻烦你给我们解释解释,反正,我们看了多次录像,都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始终也想不通这件事。麻烦你解释解释。”私家侦探说。
看了多次录像,难道没看到小翠有多漂亮吗?
“其实,也没什么玄妙的,仅仅是因为那小姑娘长得漂亮,那三个大男人就非跟着一起下车。”李勇说。
私家侦探和那位父亲好一阵子没说话。
“那么你呢?你也是因为那姑娘漂亮,才下车的?”私家侦探问。
不可否认,当时,是因为这个。
“有这个因素,”李勇老实地说,“不过,我是一个人去那儿游玩的,本来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地,有机会随意走走,我就随意走走。”
私家侦探点点头。
“你是跟他们一起下车的,在车上,你也跟那个小姑娘坐在一起,你觉得,那个姑娘怎么样?”私家侦探问。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呀?”李勇问。
“就是那姑娘为人怎么样,性格怎么样,大概是什么来路。”
什么来路?
唉,这怎么跟正常的人交流呢?
没法交流。
否则,就会被人当成不正常。
“为人怎么样,不太清楚,但确实漂亮,性格么,性格挺开朗的。”李勇说。
私家侦探敏感地盯着李勇。
“性格开朗?你是什么意思呢?”他问。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挺开朗的。”李勇说。
隔了一会儿,私家侦探问得更明确了。
“呃,是不是开朗得有些放荡?”他问。
李勇不好回答。
“呃,还好吧。”李勇说。
私家侦探不放弃。
“怎么个还好呢?”他问。
“就是挺开朗的,跟人自来熟,愿意跟人说说笑笑,但更进一步的事,我没有看见,也就不能乱说。”李勇说。
私家侦探不太满意,但也不好再就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
“你跟警察说,你开始是跟他们一起行进的,后来,才跟他们分开,是吧?”侦探问。
“不错。”
“那你是什么时候跟他们分开的?”
李勇照实说。
“那天天黑以后,我就跟他们分开了。”李勇说。
“为什么要跟他们分开呢?而且,还是天黑以后分开?要知道,天黑以后,那片大山里更不安全,你们应该在一起才对啊,才更稳妥、更安全。”
侦探的逻辑倒也对。
“为什么晚上跟他们分开呢?嘿嘿,只是因为他们有帐篷,而我啥都没有,我就不好意思跟他们待在一起。”李勇说。
侦探跟那位父亲又相互看了看。
“我找人搜山了,我们发现了帐篷。”那位父亲说。
找人搜山了?
那么大的山,得找多少人搜啊。
“哦。”李勇说。
“帐篷搭得好好的,没有受到破坏,他们的行李也都在,就是人不见了。”那位父亲说。
李勇不吭声了。
那位父亲叹气。
“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三个大男人,又不是三个小姑娘,怎么就失踪了?他们的钱包都在,手机都在,就是没电了,又不会是抢劫,唉,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位父亲说。
发生了什么,李勇也想知道。
那位父亲抱着头,痛苦不已。
看到这位难受的父亲,李勇原谅了自信男。
自信男虽然不是那么好,但就此在这世界上失踪了,也有点过分。
私家侦探还保持着理性。
“从那山里下来,你好像直接就回来了,是吧?”侦探问。
“是。”李勇说。
“怎么就直接回来了?”
“呃,想回来了,就回来呗。”李勇说。
私家侦探不太相信。
“离那个著名的景区那么近,你怎么不去看看呢?你好像旅行的目的地是那儿吧。”侦探说。
李勇承认了。
“是,我开始是打算去那个景区转转,可从那山上下来,我突然失去了兴趣,就往回走了。”李勇说。
私家侦探还死死地咬住那个问题。
“是不是在那山里发生了什么事,你才没兴趣去那个景区了?”他问。
倒真是这么回事。
可没法跟这个侦探交流真实的情况。
“反正我突然就没兴趣了,至于,怎么没兴趣的,我自己也不是太清楚。”李勇说。
私家侦探盯了李勇一会儿。
“在那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侦探问。
李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否认了。
没什么事发生。
李勇这么回答他。
私家侦探是咄咄逼人的套路,尽问敏感的问题,那位父亲呢,则是另一个套路。
悲情的套路。
这倒不是装出来的,那位父亲真是相当忧愁、担心。
这更触动李勇。
没见到这位父亲时,对自信男的失踪,李勇感觉也平淡,但见到这位父亲后,李勇觉得,他无论如何还是得做点什么。
他几乎可以肯定,自信男他们的失踪,跟小翠她们有关。
他无论如何得做点什么。
他也是这样向那位父亲保证的。
他会尽他所能,做一点事情。
那位父亲千恩万谢,甚至掏出来几叠钱要给李勇,拜托李勇,无论回忆起来什么细节,有任何信息,就跟他联系。
李勇拒绝了他的钱。
有点轻蔑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