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开始,没有孩子说起这件事。
那天,妈妈们只是很奇怪,调皮闹腾的熊孩子们,吃饭之前全都自动回家了,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但也有点没精打采。
一个孩子比较软蛋,睡觉之前,他向妈妈坦白了。
于是,所有的妈妈都知道了。
最先有所行动的,是那个拿弹弓的妈妈。
她提了酒、羊腿去了阿毛家。
敢把阿毛的头打出血,这得赶紧道歉。
别的妈妈也坐不住了。
也争先恐后地去了。
生怕谁去得晚,厄运就落在谁头上。
她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村长都到阿毛家送礼,她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经常空着的冰箱,现在派上了大用场,要不然,羊腿真没地方放。
林大个儿也再不缺酒喝。
不过,林大个儿只能是自饮自酌,没人敢到林大个儿家喝酒。
本来,阿毛的地位已经奠定,没有人敢挑战,但接着发生了一件事,全村人都跟阿毛意见不一致,他们都反对阿毛。
没人在乎阿毛有什么邪门的。
那么,是什么事呢?
自然是金钱。
金钱的力量大于崇拜。
倒是规划挺久了,在村子上游修一个小型水库,只是最近资金才落实下来,如何跟村民赔偿的事,也就提到了议事日程。
要占地,当然就要有赔偿。
那是真金白银啊。
村民们都兴奋了。
每个人都算计着将会白得多少钱。
但赔偿还是需要跟每家谈,协议要一份一份签。
村长让每户去村里的办公室谈。
村长这是留个心眼儿,到了村长办公室,村民也就谨慎一些,胃口大概就不会那么大。
甲方有代表,一直住在办公室里,等着大家。
每次谈判时,村长都在场,甲方的压力也就小了许多。
有一次谈得正融洽时,阿毛进来了。
村长的脸都白了。
这虽然不是村长的家,但这是村长办公室啊,阿毛来这儿,这是什么意思?
谈判的村民却乐了。
阿毛来了,却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村民有点幸灾乐祸。
甲方代表则完全摸不准头脑。
这小娃娃是谁呀?他怎么一进来,大家都不吭声了。
还全都看着这小娃娃。
他忍不住,终于问了。
“这小娃娃是谁呀?”他问。
他是看着村长问的。
村长不吭声。
村民倒是想介绍介绍,可阿毛近在眼前,他也不敢说了,阿毛虽然不会说话,但他啥都能听得懂。
村民是怕哪句话说得不合适,让阿毛听到了。
阿毛径直走向甲方代表。
他指了指甲方代表手中的笔。
甲方代表如释重负。
原来,这小娃娃只是想要一根笔。
代表把笔递给了阿毛。
“给你,出去玩吧。”甲方代表说。
阿毛不动。
他又指了指桌上的纸。
甲方代表也同意了,给了阿毛一张作废的打印纸。
阿毛就在纸的背面画起来。
阿毛只画了两笔线条,甲方代表脸上轻蔑的表情就消失了。
这小娃娃不简单呀。
这个年纪能画出这样的线条,有点出乎意外。
越到后面,代表越惊讶。
这小娃娃简直像个画家,虽然,还搞不清楚他画得是什么,但他仿佛是心有成竹似的,笔在纸上刷刷地响,画得飞快。
不大一会儿,阿毛就画完了。
他把画递给甲方代表。
大家也都凑到代表的后面看。
似乎是一个垮塌的堤坝,有一个大缺口,水从那儿泄了下来,下方有一片散落的房子,被水冲得七零八落。
大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都望着阿毛。
可阿毛只望着甲方代表。
阿毛指指那张画,然后,他对甲方代表摇着手。
村长有点明白了。
“你是说,不能修这个水库,这个水库会垮塌,会淹了咱们村子?”村长问阿毛。
阿毛点头,还对村长竖起了大拇指。
村长松了一口气。
阿毛来这儿,原来跟自己没关系呀,只是跟这个甲方代表有关系。
村长瞧着代表。
“你们这水库会塌啊,会把我们村子淹了啊。”他说。
甲方代表大笑。
“不可能。”代表说。
“怎么不可能,你看看,这像不像我们村子?”
大家仔细一看,还别说,那片散落的房子,还真是跟村里的格局一模一样,虽然被洪水淹了,还是能看得出来。
甲方代表愣了一会儿。
是非常像啊。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不可能,这水库是大设计院设计的,施工是招投标的,还有监理,怎么可能垮塌呢。”他说。
村长指了一下阿毛。
站在房间中的那个小娃娃。
“可他的意思是,会垮塌,那就非常有可能垮塌。”村长说。
甲方代表又笑起来。
“他的意思?嘿嘿,他不过是个小娃娃,他知道什么啊。”代表说。
可没有一个人跟着他笑。
大家都很严肃。
“他什么都知道。”村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