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老妈从确诊到走,短短不过三个月时间。
这三个月,我没去新单位上过几天班,甚至很少回家,我一直待在医院里陪着老妈。
眼睁睁地看着老妈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而我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我找主治大夫谈过,跟他探讨各种治疗方案。
大夫态度倒不错,但他总是摇头。
我终于按耐不住,冲大夫大吼大叫。
“就没有办法了吗?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吗?”我冲他喊。
大夫摇头。
“什么办法都没有,要你们医生干嘛?你们医生都是饭桶吗?”我说。
我一点也不客气,我已经失控了。
大夫等我平静一点才说话。
“我们医生有能力的边界,有些事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大夫说。
我的情绪也逐渐恢复正常。
我跟他探讨另外一种方案。
“那么,换一个医院怎么样?”我问医生。
“嗯?”医生说。
“比方说,去上海怎么样?会不会他们的经验更丰富,有更好的条件?”我说。
我是决定了,只要对老妈有一丁点儿好处,我愿意倾家荡产。
医生有一阵子没说话。
我追着他问,他才说话。
“我不否认,上海的医疗水平比我们高,我也理解你的心情,想不惜一切治好你母亲的病,换做是我,我也许也会这么做,但是,”他不说话了。
我急了。
“但是什么啊?”我问。
医生苦笑了一下。
“但是,已经扩散了。”医生轻声说。
“怎么了?”我瞪着医生。
又隔了一会儿,医生才说话。
“也就是说,就算是神仙,恐怕也无回天之力了。”他说。
他的声音依旧很小,但在我耳边如晴天霹雳。
我久久没有吭声。
临别时,我向他道歉,为我的失态向他道歉。
接下来的一天,我又一次失态。
是在新局长面前。
党委会我不能缺席,开完会以后,局长留我单独聊一会儿。
他有些想法想跟我交流。
他想让我分管两个业务,给我压点担子。
他把那两个业务告诉了我。
我虽然来这个局时间不长,但我也知道那两个业务是我们局的关键业务。
是我们局的肥缺。
局长愿意把这两个业务交给我管,我实在是受宠若惊。
我感激他。
但我还是拒绝了他。
局长很惊讶。
“为什么呢?有什么原因吗?”他问我。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马上回答他。
局长又问我。
“是感觉压力大吗?害怕做不好工作?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顾虑,那你别担心,我会给你配两个最能干的科长,不会有问题的。”他说。
我摇了一下头。
“那是什么原因呢?”局长问。
我闷了几分钟,突然哭出了声。
我一个大男人呀,居然在新领导面前哭了出来。
“我的母亲,唉,我的老妈,恐怕没几天了,我想,我想多陪陪她。”我说。
我极力想控制我的泪水,但我根本控制不住。
我干脆啥都不管了,任由眼泪乱流。
局长似乎有些感动。
“你母亲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问。
我把上午医生跟我说的话告诉了他。
“这么严重啊?怎么不早说?”局长说。
平时,局长见我,问起我老妈的情况,我会往好处说,他一直以为,情况没那么严重。
“不好意思,没告诉您实情。本来,我也一直抱有幻想。”我说。
“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好吧,这一段时间你安心照顾你母亲吧,别的先不用操心。”局长说。
我谢谢局长。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你。”局长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