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众人都是惊魂未定,马公子坐在地上,放声哭叫:“我只当今番死也!快来人,扶我起来!”后厨两个随从听了,慌忙奔过来,将马公子搀起,仔细看时,他裤子却湿了一片,那随从慌忙将马京瑾扶进房间整理歇息,换洗衣服。
乔玄朴眉头紧皱,也不理奔过来的张生杜猛二人,径自拿过宝剑,擦拭一番,插回剑鞘,抬头望天,自言自语道:“怎么除了妖鼠,还有恁多地妖兽!”
那和尚对着乔玄朴施了一礼,说道:“谢道长方才救命之恩。”
“你不用谢我,”乔玄朴并不看他,说道:“虽说我们三人并肩而立,但我是出手乃是为了自己和马公子的性命,却并非是为了救你。”
“道长不知详情,”那和尚道:“方才那妖物,是奔着小僧而来。”
乔玄朴、张生和杜猛一齐望向他,眼中皆是疑惑之色。那和尚道:“小僧和妖物常打交道,甚为谙熟它们性情,方才那妖鸟的杀意,全在小僧一人身上。”
“无稽之谈!”乔玄朴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乔道长,还有一事相问。你送出去的那两只青鸟,不知能否飞出这山谷?”那和尚望着乔玄朴的背影,又说道。
乔玄朴身形一僵,竟似晃了一下,他不答话,随即迈步进了自己房间。
杜猛望了望半空闪烁的符箓,叹了口气,心中略有忧虑。
张生思量众人久未进食,担心饿着柳小姐,奔了后厨,见一个土灶,盖着一个草盖,气腾腾透将进来。张生揭起看时,煮着一大锅粟米粥,却是马公子随从刚才煮的。张西洛端了大锅,寻了碗筷来到前厅,招呼众人准备吃饭。
杜猛和两位姑娘围着锅坐定,那乔道人和马公子等人却不知在房中做些什么,迟迟不来。那带枷和尚立在院中,昂首望天,看得出神。崔花影低声对众人说:“院子中那和尚,是否也一同叫他过来吃粥?”
柳碧云也低声回她道:“也不知此人是正是邪,马公子乔道长一口一个妖僧的喊他,总觉得此人有些古怪。”
杜猛说:“我看此人举止磊落,言谈直爽,不似那阴险之人。我等现如今都困在这庙中,理应同仇敌忾,我去唤他过来,但不妨事。”
片刻后,那和尚跟着杜猛来到殿中,躬身施礼,坐在杜猛和张生中间,对众人笑道:“小僧方才在院中赏月,看得入神,也未曾过来与诸位招呼,原谅则个。”
众人听他一说,纷纷向外面望去,但见午夜初长,凉风拂过,云翳消散,一轮月挂如银,冰盘如昼,赏玩正宜人,清影圆满,月轮中似乎还有桂花玉兔的影子。众人方才被那只巨枭扑击惊吓,方自惊魂初定,哪里有空留意这般景致,听这和尚言语,仰面望月,心里各自感慨了一番。
柳小姐说道:“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京城中和父母结饰台榭,饮酒赏月,哪知道今年此日,却是阴阳两隔了。”说着垂下泪来。
众人一阵嗟叹,纷纷出言安慰柳碧云,唯独那和尚沉默不语。张西洛略有责怪之意,那和尚答道:“世间最公平者为死神,君不见,凡圣贤愚贫富妍丑寿天皆归一死,叱咤风云,不可一世之王候将相,难免幻化,长寿如彭祖,虽为八百高龄亦终属南柯。”
众人一时间难以反驳,但觉得这说法太过无情。和尚又道:“万事无常,万法因缘所生,死亡并非终点,神识业力辗转往复,如同车轮,生生死死轮回不止。柳小姐父母自有他们的造化,死却并非终止,而是如出狱,如卒业,如再生,如乔迁,缘尽而去,缘来时再见,不必悲伤强留耳。”
众人若有所思,柳小姐问道:“那请问这位师傅,我等留在这寺庙中,被妖兽围困,难不成也要看破生死,引颈就戮吗?”
“人身难得,犹如盲龟值浮木孔,其事甚难。”那和尚道:“小姐等人若在此自弃了性命,岂不便宜了那些奸邪之辈。”
众人不解,杜□□言问道:“你所言的奸邪之辈,却是指的何人?”
那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小僧也并不知晓,不过总觉得诸位今日遇到这事,颇为蹊跷。众位非道门中人,不辨妖气,在小僧眼里,在座诸位真如同妖兽的香饵一般。但怪的是,一连数日了,那些妖物竟然按捺本性,对各位围而不攻,竟似将各位驱赶到这山上来一般,此事确实非同常理,小僧猜测这背后必然有些古怪。”
张西洛想起那日,这和尚在恒法寺中和自己的对话,忍不住问道:“当时师傅说我命不久矣,我问你有何解脱之法,却被那乔道人打断了。”
“小僧现在这幅样子,确也无破解之法,”那和尚双手一举枷锁,叹道:“但不忍见诸位为人设计,陷入业障,枉送性命,所以一路追了过来。”
众人听他如此言辞,将信将疑。那崔花影盛了一碗粥,放在和尚枷上,和尚双手捧了,到了声谢,不顾粥烫,几口咽下肚去,显然是饿了许久。
崔花影又替他盛了一碗,问道:“我等还不知师傅的来历,但听得那边马公子和乔道长喊师傅做‘妖僧’,心里惴惴,一直不敢和师傅言语。”
那和尚边喝边笑,说道:“小僧法号行钧,是个云游僧,曾在吐蕃修行,也在天台宗、慈恩宗听过讲经,律宗典籍也略略修习过,懂些皮毛法术,除过几只妖孽。乔道长太过抬举我了,妖僧那都是有翻天覆地的本领,小僧道行却是不够。”
杜猛看他衣衫褴褛,背上疮口还在渗血,面容憔悴,但神气爽朗,提到乔玄朴也并无怨恨之意看,心中大奇,问道:“行钧师傅,你背上的刀勾,想来是那乔道人穿上的,却不知你和他因何冲突?”
“说来话长,”那行钧和尚望了望旁边的厢房,看那边并无动静,低声道,“此事还牵扯到朝廷。你们几人知道这些事情,乔道人必然不悦,对各位却是并无好处,徒然惹事上身,我想还是不要说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