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张西洛苦笑道:“又能有何等麻烦?我和杜兄已经恶了马公子,还不止一次,龃龉已深,怕他是不能释怀了。他又非有气量的人,等官军一到,他便得了势,我二人恐怕也要同行钧师傅一样,披枷带镣了。”
“他敢!”柳小姐突然做声,杏眼圆睁,声音中有了些许怒意,说道:“有我在此,他们休想动二位一根指头,我先父门生故吏遍天下,叔辈也有在朝中为官之人,马京瑾背信弃义在先,还敢与我家撕破脸皮不成!”
那行钧和尚侧头望向柳小姐,目光中有赞赏之意,张生却是有些害羞,低下头去,杜猛见了,微微一笑,继续问道:“行钧师傅,我对此却是好奇,也不怕麻烦,你就与我等讲讲那来龙去脉罢。反正也是长夜漫漫,还要提防妖兽,你我怕是都没法歇息了,就不要管那乔道人了罢。”
行钧往后一躺,背靠在殿中的柱子上,苦笑道:“我是个行脚僧人,居无定所,身无长物,也不愿念经做法事,因此只能靠着替人除妖伏魔,换口饭吃,如此走南闯北,也有十余年的时光了。
那一日,来到了晋宁县,看到县令张贴告示,说是县内有龙魔出没,要请能人异士铲除妖魔。这地方是传说中的龙葬洲,上古时有人曾见过龙在洲上蜕骨,说是是山峦深处,还能挖出龙骨,过去逢阴雨天气,偶尔能见到龙从水中升天。当然我只当是民间传言,毕竟百余年没人见过真龙了。
我那时也是一时惊奇,揭榜进了县衙。那县官告诉我,近日河中来了一条黑龙魔,搅得河水泛滥,暴雨如注,吞噬过往商旅,让田地荒芜,居人远迁。县里用牛羊猪在河边祭祀,暗伏下强弓硬弩,诱的那龙魔上岸,本想将它射死,确不成想让它负伤遁去。这龙魔恼怒如狂,昼伏夜出,穿屋毁墙,隔夜要吃掉数十个活人。
我见那县官彷徨无计,也就应了这差事,潜行了几日方才发现它行踪,做法格斗了一日一夜,勉强将它制服,当然我也为龙所啮,遍体鳞伤。我正想结果它时,这龙魔却口吐人言,问我它并未作恶,为何我要追杀至此,不肯放它条生路。我心中奇怪,多问了它几句,它自言从小就被人縻系于地宫,项掣金锁,锁牵玉柱,数百年不见天日,每十年被人抽一次龙筋,每百年被剖腹取一次龙珠,苦不堪言;近日恰逢地震,地宫陷裂,庙屋摧圮,它方才借机逃生而出,刚刚来到此地,就被县令引着上千人马穷追不已,身负重伤,隐匿于深山大泽之中,却不想被我所擒。
那龙魔自言并未吞噬过人,只是在山中捕些猛兽来吃,我去寻了它藏身的洞穴,确实只有兽骸,并无人骨。我心中疑虑,正想收了这龙魔,带回去和县令对质,不成想那官儿却带了数十人围在外面,有男有女,他们放声长笑,说是捡了个天大便宜。
我出来正要质问那县令,却不想这些人都变了模样,一个个都成了大蟒形状,从衣服里滑了出来,人立而起,吼若震霆,目若飞星,口中腥气迫人。这些东西自言修炼了仙法,要从人变为龙蛇,现在就差一味龙肉做药引,方能飞升腾云,苦等了十年才有了这个机会。为首的说是感谢我降了这黑龙,愿放我一条生路,让我速速离开,如若不听,怕是让我性命难保。”
杜猛等人听了,觉得这和尚之言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一个个都面露惊疑之色,那柳小姐追问道:“后来之事如何?师傅却是弃了那黑龙,独自得脱?”
行钧微微摇头,说道:“我看那黑龙卧在地上,首尾俱碎,目眦血流,勉强起身,如同要和这些人拼命一般,心中愧疚。我转身将黑龙搬进了洞穴,自己拦在洞口。”
众人惊道:“你既然和那黑龙魔斗了一日一夜,定是憔悴力疲,哪里还能和这些人蛇再战?”
行钧淡然道:“那时我斗的性起,却是什么也不顾了,等我再神志清明时,那些人蛇却是没有了一个活口,都变作人形倒在地上。”
众人皆吸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想道:好个狠辣和尚!
行钧望着众人色变,哈哈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我出家之前,也是个丑恶凶顽之人,年轻时只知好勇斗狠,家中又贫穷,也曾经动过去做剪径强人的念头。幸的遇到一个好师傅,说我命中驳杂,久后却得证果,力排众议收了我。”
崔花影问道:“那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行钧道:“那时我也浑身是伤,性命只剩了小半条,那黑龙出得洞来,说是谢我救命之恩,深诚所感,千万何言,给我留了一个珠子,光耀洞澈,不同寻常。它说经此一役,怕是惊动了外人,不能在此久留,当初关押它的人类很快就要追了过来,还叫我多加提防,说是也会累及于我。
我当日和那黑龙辞别,柱了根拐棍,慢慢往远处走去,不想那几日后官府说我行凶杀了县令一干人等,叠成文案,画了我的图形样貌,差人杖限缉捕凶身,各处追捉,出赏一千贯。我风餐露宿,还没走的两三日,却叫乔道人追了上来,我和他斗了一番,然后变成了如今这狼狈模样。”
行钧双手一举,无奈地笑了起来。张西洛问道:“那乔道人说你身上还有一个秘密,那却是何等事情?”
崔花影说道:“我猜,他是想要那黑龙魔的下落,还有那颗珠子罢?”
行钧和尚抚掌道:“崔小姐冰雪聪明,一猜便中。”
崔花影道:“古书上说千年黑龙珠子是骊龙之宝,世间罕见,难怪乔道人如此心心念念。”
柳碧云却皱眉道:“怕是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如果那黑龙魔所言属实,那关押饲养它之人就是崇玄馆……我在京城许久,却未听说过皇家有人曾饲养过这等妖异之兽,简直闻所未闻。”
“几月之前,”行钧冷笑道:“京师可并未地震,别处却是有,那如此一来,那黑龙魔从哪里逃出来,便不是很清楚了么。”
杜猛张生等人还不明白其中关节,柳小姐却是心乱如麻,她出身官宦世家,父亲执政事多年,自小对朝中边防军务也有所耳闻,父母也曾在家中私下臧否一些公卿人物,觉得其中某些人其心不轨,她隐隐觉得这和尚一番说辞中,仿佛藏了一个极大的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