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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要替我出头,但我没告诉他。
我自己的恩仇,自己了。
眼下我只想先找到我的亲生父母,骨肉团聚。
我辗转一夜,想着明天再跟养母好好谈谈,如果她告诉我老家在哪儿,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可她却没给我机会,当天夜里就在哑巴养父的墓碑前服毒身亡了。
我本不想哭,可看着蒋先生从她身下捡起我拍婚纱照时拍的全家福和家里的户口本时,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一个人的占有欲有多强,承受失去的能力就有多差。
她情愿把我身世的信息带进棺材里,也不愿让我与生母相认,她情愿死在我还没与她完全决裂的时候,也不愿看着我的名字迁出方家的户口本!
所有人都以为她给我起名“知恩”是为了让我牢记她的养育之恩,只有我知道她给我起名时,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知恩,知恩,有了你呀,我这辈子都知足感恩!”
我将她与养父合葬,跪在墓前给他们磕头,突然想起我只跪她这一次,她却为了我跪在江子豪的棺材前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我想起她在养父病床前抱着我们父女俩号啕大哭的样子,爬过去抱着墓碑哭得站不起来。
她走了,我自由了,这一场清醒梦总算彻底醒了。
我打点了简单的行装,向蒋先生提出退婚。
他问我是不是怨他像别人一样欺骗着我,怨他没有帮我寻找亲生父母,怨他在知道我被欺凌以后没有放弃开发清河村的项目。
我说是。
他又问我是不是想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说是。
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懂我的心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档案袋放在我面前,道:“这些东西,我本来是一辈子都不想让你见到的,就像我永远不希望你记起忘掉的那些事一样。但我现在觉得,可能你看过了,才能真正懂得什么叫欺骗,什么叫保护。”
我迟疑着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沓旧报纸,每一份上都刊登着一则寻人启事,印着我穿花裙子的照片,明明白白写着在黄河滩捡到一个小女孩,急寻孩子亲生父母,孩子想家,请速来认领。
报纸里还夹着一纸备案记录,内容与启事完全一致。
联系人正是我的养母。
我翻看报纸日期,正是我来到清河村那年,好几份报纸,一连刊登了三个月,三个月都没人来认领我。
再仔细一想,当年我藏在芦苇丛中,没有听见一声生母的呼唤。
我听见自己心里“轰隆”一声,什么东西塌了,可能是支柱,也可能是希望。
当年我很可能不是走丢了,而是被丢了。
“岳母说她当年以为你是被遗弃的孩子,一时私心把你带了回来,可回来以后又很不安,寄了你的照片回去,让娘家人立案登报,但始终没人来找你,她也只能把你带在身边。可谁知带又没带好,让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这辈子都还不清你了,让我替她慢慢还。”铁骨硬汉蒋先生,说到这里红了眼圈儿。
我捧着那些泛黄的纸张湿了眼眶,道:“所以你一直在呵护我幸福的梦境,不想让我醒来!”
“我跟江子豪父亲合作的条件之一,就是让他去给岳父母赔钱赔罪。虽然多少钱都无法换回岳父的健康,但总算替他找回了尊严,没让他含恨而终,也算替你尽了份孝心。”蒋先生轻轻拍着我的脊背说道,“没有取消清河村的项目,是为了找回你的尊严,只有当你掌握着他们的利益,才能让他们变成你身边的好人,包括江子豪的父亲。”
我含着泪微笑道:“怪不得爸爸那么希望我嫁给你,原来他比我更了解你。既然爸爸原谅了江子豪他爸,我就放过他吧。”
“但有一个人是绝对不能放过的,他比江子豪更可怕。”蒋先生看着我,目光凌厉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