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睡过头了。
一面想着周经理那张满是幸灾乐祸和狞笑的表情。一面匆匆抓起一块面包,胡乱塞到嘴里。
工作三年以来,文棠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这让一直想找机会扣薪水的周经理总是对他无从下手。现在,他想到了昨天晚上同事老陈在廉价的烧烤摊喝醉后对他说的话,你知道资本家是如何剥削工人的吗?增加工作时间,减少工资支出?
可恶。
比尔盖茨都没有周扒皮狠。
我不就迟到了五分钟吗?
他加快了脚步,心中充满了将被克扣第一笔奖金的愤怒。天空阴沉沉的下着小雨,文闯站在公交车站旁,焦急的望着雾蒙蒙的道路。蓦然,一阵寒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喷嚏,一辆他以前没有看到过的白色公交车缓缓地来到,他奇怪的看着周围没有动静的乘客,这里就这么一班经过的车,现在不走还等什么,一念至此,他匆匆踏入已然启动的白色车厢中。在这个拥挤城市的早晨,正是上班的高峰期间,然而这辆车却一点也不拥挤,甚至还留着最后两个座位。
文棠每天都来此赶着一路公交车,却还是第一次发现车上会留有座位。
他没有细想,他的脑子里只希望车开得快一点,早一些赶到目的地。
车厢里很安静,就连车子本身的开动好像也是不发出一点声音的。
这对于文棠来说,真是一次很微妙很奇异的旅途。
他早已习惯了嘈杂和喧哗,他的周围总是充满着这种木呆来往奔走的人群。
甚至他自己也是在周而复始的忙碌中无法保持一份沉着。
在这样的环境下,文棠不知不觉开始沉思,从小时候的理想到现在的碌碌无为,从初恋的第一个女子到如今的自以为潇洒,却常常在半夜醒来然而孑然一身。
从远方寄往于他有所成就的父母,到目前的寄人篱下的打工生活,从励志洁身自人生目标,到现在四处摆出微笑取悦上司,甚至担心周扒皮的可口心金,他想了许多。
思潮翻涌,诸多念头纷扰而来。
浑若恍惚间,清晰的重新经历了自己的前半生,车又停下来了。
一位身材傲人的美妇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上了车,母子俩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个座位上,就是在文棠的旁边。
车厢中总算有了一丝生气,一个座位只能坐一个人。售票员是一个面容黝黑的小伙子,神情冷漠,声音暗哑。不行,必须下去一个人。
售票员神色麻木的冷冰冰的说着,可是,可是什么?要么下去一个人,要么都下去,那我站着好了,让孩子坐下。文傥奇怪,周围的人都是那么无动于衷,这么霸道的公交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心中有气,然而看着售票员凶狠的样子,也不敢出言争执。
说真的,他并不习惯坐着。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每天工作八个小时,他都是坐着的,谢谢您母亲对他笑笑,这种帮助别人的感觉让他温暖。
那么你下去。
售票员森森的眼光转向了文棠,
文棠心中刚刚冒出的正义感,刹那间荡然无存。
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买票,这个售票员唯一的责任好像就是不让这个车上有多余的乘客。
我马上就到站了。
我说过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售票员毫不退让,简直比周扒皮还狠。
他尴尬地站在空空荡荡的车厢中间,人心不古啊,他想着。
公交车戛然停下,车门打开,售票员目送着他,不发一言。
文棠悻悻地下了车,那辆看起来有些晃眼的白色公交车悄然无声的远去。
开上了一座样式古怪的桥。
渐渐消失在氤氲的雾气中,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恍惚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上了这辆车,只觉得人生如一场大梦。
浮躁红尘,冷暖自知。他竭力想用什么想法安慰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悲痛中来。细雨一点一滴的打在身上,很冷很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看表,才记得这是在上班的途中,迟到是一定的了。周经理那张脸在面前一晃,心中蓦然一惊,眼前一片漆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文堂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同事老陈太好了,问他你昏迷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他觉得浑身酸痛,我这是在什么地方?这是医院呢?算你命大,车祸现场中,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周经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文棠,你不用担心了。
你是在上班时间出事的,公司给你报销全部的医药费。
老陈对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嘲笑周经理突然的善良,但马上又换成了一副惨淡的表情,哎,真是惨啊。
什么?
他想到了那个身穿海军蓝的孩子,想到了那个慈眉善目的母亲。
想到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售票员。
想到了他之前没有看到过的那辆车和那座桥。
突然明白了什么。
心头一阵发冷,闭上了眼睛。
有些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中。
哪一趟就是人生的末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