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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天,护理黄天骄的工作都完成得很好,直到第三天晚上,见时间还早,我去厕所摸了个鱼。
才几分钟而已,走廊上就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就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说黄天骄发病了。
我冲进病房马上打开蓝牙音响,如同鬼号一般的经文骤然响起,原本惨叫的仪器瞬间都恢复了平静,这一神奇的超自然现象无不震惊到在场的每一个医护人员。
就连一向理性严肃的监护科主任都对我喊了一嗓子:“把音响声音开大点!”
大半夜的小骚动让我打消了这钱很好赚的幼稚想法,为了能顺利拿到后面的钱,我决定今晚不回家,就在医院随时待命。
直到蓝牙音响彻底没电,我也在过道的长椅上打起了盹儿,半梦半醒间只觉眼前有光,非常刺眼,不得不醒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透过监护室的玻璃窗,我清晰地看到黄天骄像一个正常小孩一样坐了起来,她实实在在地坐在病床上,长发垂肩像个洋娃娃一样可爱。
我怀疑我产生了错觉,立马从凳子上蹿起,快速走到玻璃窗前想看清楚小女孩的面容,可惜病房里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黄天骄五官的轮廓。
小女孩在对我笑,天真无邪地笑,阳光灿烂地笑,仿佛她只是睡了一个很长时间的觉,现在终于醒了。
顺着小女孩的脸向下看,我注意到连接在她身上那些仪器和补液的管子、电线都散发着微弱的光线,就像能看见形状的电流,源源不断地从小孩的身体往外输出。
她咧着嘴,好像在说什么,但是我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我顺着她的口型读出来:“快……跑……”
什么意思啊?跑哪儿去!
当我还想再看仔细点,有人重重拍住了我的肩膀。
“喂,天都亮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睡觉?”交班护士把我给摇醒。
原来刚才是我做的一个梦?
我双手撑起僵硬的身体,抬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人,状态跟睡着前别无二致。如果不是监测仪发出规律的声音,都无法分辨她是不是还活着。
还无暇回忆那个梦境的含义,刚走出 ICU 我就被两个老年人拦住去路,他们是黄天骄的外公外婆。
老先生看起来随和一点,老太太却一副瞧不上我的样子。
老先生语气冷淡,像例行公事:“我听说昨晚天骄又抢救了一回,情况还好吧?”
“夜间的十一点左右确实抢救了一回,当时还挺危险的,幸好都控制住了,现在各项指标都很稳定,二老可以放心。”
一旁的老太太冷哼一声:“哼,最好是控制住了,要是天骄有个好歹,你们医院也没有好日子过。”
这老太太说话也太不客气了,我一时没忍住回了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小朋友的情况你们家长很清楚,她长期住在 ICU 身体素质本就不好,你们应该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把责任推给医院可不是什么高明的做法。”
老太太瞪我一眼,语气尖酸刻薄:“你一个拿钱伺候人的丫头懂什么?天骄可是咱家的福星,说什么都不能出事。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是你的工资拿不到,你们这家医院一个月都少赚几百万!”
她越说越离谱,老先生捂住她的嘴,赶忙又将小姑娘的换洗衣服塞给我,让我赶紧去给的孩子换衣服。
我也懒得跟他们掰扯,拿了衣服就进了病房。
小女孩常年睡在床上不得动弹,骨骼和肌肉无法舒展,身形比同龄人小不少。几乎没有晒过太阳的皮肤惨白如雪,遍布全身的静脉血管清晰可见。平躺着,还能从单薄的胸腔看见心脏在微弱跳动。
明明长了张娇俏可爱的脸,在各种医疗器械的束缚下,却显得格外骇人。
我朝病房外的家属看去,老太太别过身子没看孩子,老先生眉头紧皱一脸担忧。我实在搞不懂,这家人到底图啥,为什么非要让黄天骄以这种方式痛苦地活着?
他们走后我去了趟厕所,出来就上撞见黄天骄的外公在打电话。出于好奇,我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躲在厕所门口的自动贩卖机后面偷听。
“孩子我们来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他语气平平,像在汇报工作。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气得老头子脚一跺,放声斥责起来:“说什么屁话呢,她是你的孩子,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她要是死了我们以后要怎么生活,你以后要怎么生活……不管怎么样,你有时间还是来看看孩子吧。”
说罢,他气冲冲挂掉电话,头也不回离开了医院。
我猜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孩子的妈,以为把孩子丢给医院,丢给长辈就万事大吉了,所以直到现在也没见她来医院看过孩子。
毕竟黄天骄的病没得治,谁都不想把感情浪费在一个随时会逝去的生命上。除非这世界上真的有奇迹,或者那道长真会作法,不然她这辈子都得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度日。
进而,我联想到孩子外婆冲口而出的“福星”二字,这话怎么琢么都有点玄乎。如果她能给黄家带来好运,为什么她却活得如此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