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的一生总要留下点什麼,精神的也好,物质的也罢,总要留点东西证明自己来过。张雯怡说参加远方姐姐张芸的葬礼时,扶正尸体头部的那一刻,曾经感觉到指尖有过莫名其妙的刺痛。
这种痛感在星星和李梅手指上也出现过。她们三个女孩做了同样的行为,都是有去摆弄张芸的脑袋,这也是我能找到的唯一共同点。
会不会因此,某种超自然的能量透过三女的皮肤进入了女孩们的体内,然后发芽壮大,掠夺她们的营养和生命?
我坐到电脑前稍微调查了一些东西。
第二天中午,疲惫不堪的张雯怡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眼神发懵的打量天花板,然后撑起身体,看著我,一直看著我。
“醒了?”我盯著硕大的黑眼圈明知故问。
“你一晚上都没睡?”女孩皱了皱眉。
我岔开话题,“你稍微洗漱一下,我们出去吃饭,然后到医院一趟。”
“去医院干嘛?”张雯怡诧异的持了持自己稍显凌乱的发丝。
最近每次摸到自己熟悉的长发,她就有一股惊惧感,彷佛那些头发,并不属於她自己。
“我帮你预约了体检,想详细的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看有没有问题。”我解释道,“我怀疑有某种东西进入了你们的体内,不断地排出激素,促使星星和李梅的毛发生长。你不觉得,自己最近的头发长得很快吗?”
我比划著她的发丝长度,张雯怡这才惊惶的发现,她的头发确实比昨天长了一些,昨晚还只披散在肩膀,现在已经垂到了后背位置。
“体检真的有用吗?”女孩找来一把剪刀,想要将头发剪短,“怎么看这件事都已经超出了科学能够解释的范畴。如果没有意外,再过几天我就死定了!”
我按住了她的手,将剪刀抢了过来,“剪头发很可能会刺激到你体内的激素分泌,让你处於危险状态。我怀疑星星就是因为将自己剪成光头,才提前触发死亡的。我俩还是谨慎一些好,先弄清你身体里究竟有没有意外发现。”
“你会陪著我吗?”张雯怡抬头,看著我的眼睛。
“当然,我回来,就是为了保护你。”
我带著不情不愿的她出了门,随意吃了早饭后去了附近的市医院。
检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女孩的身体并没有异常,骨骼和激素水准也正常,体内并没有异样物质入侵的迹象。但是脑部CT的照片,却令医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医生将照片放在我俩眼前讲解著:“她的脑袋里有点问题。主要是头发的毛囊变得有些畸形,不断在往外生长的同时,也在往内部滋长。
“发根现在已经在颅骨上钻了无数的细洞,有十多根毛发甚至已经探入脑部,影响了睡眠中枢和视觉神经,所以最近她有可能会做乱七八糟的噩梦,以及看到幻觉。说实话,从业以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诡异的事。”
我的神色很凝重,张雯怡苦涩的冲我笑著,“看来我这次是真的躲不过了。”
“医生,做手术有多大的机率能将发根从大脑中取出来?”我看著黑白的照片,闷声问。
“机会不大。”医生评估了一番,“现在毛发探入大脑比较浅,开颅手术确实能取出来。可是不设法找出发根为什麼会长进脑袋里的原因,以后的情况恐怕会更糟糕!”
“如果将她头顶的毛囊全部破坏掉呢?”我又问。
张雯怡立刻抗议,“那样我就一辈子都没头发了。”
“你是想要命,还是想要头发?”我严肃的看著她。
女孩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的回答:“头发!”
好吧,我承认自己没办法让一个女人在美与生命之间作选择,因为这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无解,看来也只有从别的地方入手解决了。况且,自己也不能确定破坏毛囊后张雯怡就此的能活下来。
“走吧。”
我收拾好体检报告,带著女孩走出了医院大门。外边不知何时阴云密布起来,风刮得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压抑的天空,令人喘不过气。
张雯怡依旧挽著我的手,低著头,不说话。最近四年她真的变了很多,从天真活泼有些臭屁,但是却甘愿为我付出生命的女孩,变得自信知性、漂亮恬静。这样完美的女孩,怎么就陷入了如此糟糕的绝境中呢?
“害怕吗?”我到租车行租了一辆小型越野车,一边发动引擎一边问。
女孩将脑袋轻轻倚靠在我的肩膀上,“刚开始有些怕,现在不怕了。因为你来了。”
“对我那麼有信心?”我笑起来。
“嗯,比相信我自己,更相信你。四年前,那麼可怕的事情都熬过来了,现在的种种,又算得了什麼!”张雯怡展露著笑容,长长的睫毛微抖。
“是啊,脚朝门事件都没有弄死我俩,这次也一定没问题。”我揉了揉太阳穴,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大声说:“去下一站。”
“看来你昨晚的功课做得很充足。”张雯怡咬著红润嘴唇,看著我的侧脸,柔声问:“下一站去哪?”
“去找一个叫做赵亮的白领,张芸死前,曾经跟他们玩过WG。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线索了。”我顿了顿,“听说赵亮的朋友也死了好几个,总觉得有些问题。”
赵亮住在城西区一楝公寓的八楼,按了许久的门铃,才有人跑出来开门。一张中年女人的脸警惕的看著我俩。
“你们是谁?”她将门打开一个小缝隙,不耐烦的问。
“我找赵亮。”
我透过缝隙打量了一番房内的布置。很老旧的家具,明明是白天,可窗帘居然将窗户遮盖得严严实实,也没有开灯,屋中明显光线不足。不知为何,我感觉房里有股令人窒息的气息在流淌著。
“他不在。”中年女人“啪”的一声想将门重新关牢。
“听说你的儿子快要死了。”我毫不客气的用鞋子抵住门,慢悠悠的说。
中年女人瞪了我一眼,尖声道:“你听谁说的?你才要死了,你们全家都要死了。”
“是吗?我以为自己能救他,看来他不太需要。”我耸了耸肩膀,示意张雯怡跟我离开。
门重重的关闭了,发出刺耳的响声。没等我俩走到楼梯口,房门突然又打开了。
中年女人站出来叫道:“回来。我儿子要见你!”
张雯怡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后,这才不紧不慢的跟在后边,进入房里。那是个两房一厅的老房子,腐朽陈旧感充斥了视线所及的任何地方。
“他在里边。”虽然没有开灯,可依然能察觉中年女人脸色憔悴。她犹豫著嘱咐了一句:“别被吓到了。”
赵亮的房间在客厅的右边,推开门只有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我摸索著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两个LED散发出的明亮光线,立刻将四周点亮,顿时有个尖锐而沙哑的声音就急促的响起。
“关掉,快关掉!”
我并没有关掉光源,却示意张雯怡将门关上,然后好整以暇的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屋里很乱,卫生纸扔得满地都是,空气中弥漫著刺鼻的臭味。
“赵亮?”我看著床上的东西,不确定的问。
“关掉灯,快关掉!”男性声音从床上的东西里传递出来,语气急促、歇斯底里,最后甚至带著哭腔,“别看我!”
张雯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硕大的双人床上只有一个黑乎乎的毛团,大概有一公尺半的直径,通体浑圆,密不透风,有人在毛球上剪出了上下两个孔,一个用来呼吸,一个用来排泄。
“这,这是什麼东西?真的是人类?”
张雯怡紧靠向我,几乎像是要将自己柔嫩的身躯挤入我的身体里。她真的怕了。不怕死,而是怕自己最终会变成眼前的玩意儿。
“很明显,他全身的毛发都在不断生长,最后纠结在一起,缠住了他的四肢。令他没办法活动,变成了球状。”我用手托著下巴,仔细观察著他,“有意思,究竟每天大脑要分泌多少激素,才能让毛发生长的速度赶上修剪的速度?”
赵亮的母亲明显每天都在用剪刀将他身上的毛发剪掉,可惜作用不大。
“赵先生,我在春城社区网上有看到你的帖子,昨晚也给你发了邮件。张芸,你认识吧?”我指了指张雯怡,“这位是她的妹妹,张雯怡。她和她的朋友也遇到了和你同样的怪事,不过你比较幸运。”
“我已经这样了,都还叫幸运?”赵亮嘶吼著,他的眼睛被黑色发丝蒙住,只能勉强分辨光线,却看不到近在眼前的事物。
“至少你还活著,而张芸的两个朋友已经惨死了。我身旁的张雯怡,估计也只剩下一天多的命。”我看著床上的毛球,缓缓道:“所以我想弄清楚,你跟张芸究竟干过什麼,为什麼你和她身旁会出现怪事?”
毛球里的赵亮没有吭声。
我继续道:“现在的事情已经就算用科学都难以解释了。外面的是你的母亲吧?你和张芸身上都有股类似诅咒的东西,它能以某种未知的方式传染给接触者。如果不解决的话,恐怕你的母亲也没办法幸免。”
赵亮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再沉默。
张雯怡开口了:“赵先生,我很可能看不到后天的太阳。虽然不清楚你为什麼没死,可估计也快了,我死后,下一个说不定就会轮到你。你,想死吗?”
“别说了!”赵亮吼了一声,“就算我讲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
“还有什麼不能相信的?”我瞥了他一眼,“你变成了这样,张芸的两个朋友也死得千奇百怪,事情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总有理由的。只要找出问题出处,就有阻断的可能性,待在床上等死不是勇气,是懦弱。”
赵亮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赢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一切,可是别问我为什麼发生。至今,我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麼那麼倒楣,为什麼这麼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透过刚修剪不久的毛发,我能依稀看到他的嘴。赵亮的嘴边有一根吸管,他就用这根吸管喝著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
“一切,都要从半个多月前,张芸在WG游戏中失踪开始说起。该死,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死都不会去找她!鬼才知道,在川谷寺附近,居然有那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