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匣藏妖:风水大师与神秘金花之谜

阿木
《风水师与神秘金匣》讲述了风水大师胡春来与神秘女子秀宁追寻古代失传金匣的故事。胡春来凭借风水知识,与秀宁一行人历经艰险,揭开金匣的秘密,发现其内藏有开启智慧之门的神秘花朵——金婆罗花。然而,金匣的机关重重,解开谜题的过程充满挑战,最终胡春来与伙伴们成功逃离险境,揭示了金婆罗花的神秘力量及其背后的历史故事。

“最多再往前走三步,他就会叫住我。”我一边如是想着,一边在心中默默地数:“一、二、三……”

“胡大师请留步!”号称跺跺脚,就能让整座太原城晃三晃的赵七爷,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开口叫住我:“价钱的事好商量,大家可以各退一步嘛!”

我微笑着转过身,淡淡道:“不能商量,二百两银子,一两也不能少。”

赵七爷脸一沉,挑挑眉:“胡大师,你可是北六省顶尖的风水先生,身份尊贵,连洋鬼子爵士都赞不绝口。但行走江湖须讲究一个‘信’字,当初我们可是有言在先,你为我找到一处风水佳穴,供我百年之后入土为安,我便奉上一百两银子做谢仪。怎么眨眼之间,你便把价钱翻了一倍。”

我摇摇头叹口气,冲赵七爷一拱手:“七爷,不是我胡春来狮子大开口,实在是因为情况发生了那么一点变化。本来我为您找到的这处虎踞鲸吞穴,山谷对河川,七星耀长空,天时地利尽得,俯视百源,上抑四方,东南两边隐隐含有紫气蕴现。若是你葬在这里,包管是富贵如水涌,尽入我口,而且绵绵不绝,子孙享用无穷。只是……”

“只是什么?”赵七爷踏前一步,神色紧张地追问。

我叹息一阵,眉目间带上几缕嘲讽:“只是七爷您平素里吝啬成性、少有善举,若葬于此处,仅得虎踞之名,而无鲸吞之实。若要名实相符,少不得我还要大费周张,替您调理开运。就为这,您总得多付点辛苦钱吧。”

“说得好,说得好。”赵七爷爷笑着拍了几下巴掌,突然脸色又是一变:“胡大师这话虽然说是在理,可惜我赵老七却是个山西老抠,善财难舍,说不得也只好得罪了。”

我抬眼一看,茶楼里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已逐次溜走,大门也被关上,三四十个彪形大汉持着斧头、砍刀,狞笑着将我围在中央。

不是吧?又是这一套?

我揉揉眉心,感觉头疼极了:跟这种土豪劣绅做生意倒是极有赚头,唯独就是这点不好,老是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胡大师,我看你还是乖乖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太原城可是我的地面,这眼前亏能不吃还是不要吃的好。只要你帮我把风水改好,一百两银子我也照样如数奉上,大家做事都留点余地,日后在江湖上也好相见。你说……呃!”

我攥紧手里的绳镖,笑眯眯地道:“七爷,这您错了。如果人多就有用的话,当年义和团早把八国联军给赶出北京城了。”

赵七爷的脸上忽青忽白,却仍是强撑着不肯服软:“姓胡的,江湖上都传说你武艺高强,这我信。可你武功再高,还能像赵子龙一样以一抵百?告诉你,这太原城可不是长坂坡!”

我惋惜地摇摇头,黑油油的大辫子向脖颈上一甩:“在下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能和一身是胆的赵子龙比。不过,以一抵百虽然不行,但要在您这几十个手下面前,取您赵七爷这条性命,在下倒还勉强能做得到。”

话音刚落,我手中绳镖倏然飞出,擦着赵七爷的脸颊打在他身后的墙上,在赵七爷脸上划过一道血痕。

罪过罪过,昨天晚上真不该喝这么多酒,害得我到现在手还有些打抖。我这一镖本来是想打落赵七爷头上戴的瓜皮帽,哪知道却偏了那么一点点,好彩没闹出人命来。

不过这一镖的效果却相当不错,赵七爷整个人都僵住了,两只眼睛张得老大,额角的冷汗刷刷刷地往下淌。

“怎么样赵七爷,这回您该相信我的话了吧。”我悠然一笑收回绳镖,神色转黯,悲天悯人地一声叹:“七爷,我这样费尽心机也是为了你好,如今这时局您也知道,天下正处于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南边的革命党闹腾得厉害,北边的北洋军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眼瞅着北京城里小皇帝坐的那张龙椅,也是晃晃悠悠左歪右斜。这时节要是行差踏错那么一小步,任它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到末了还不是一场冷月清秋花零叶落。你道我真看中你那二百两银子吗?七爷你神光内敛,唇厚额尖,本是福禄寿全之相。但你多行恶事,从不行善积福,将来难免有一个大劫数等着你。胡某不过是想替你散发些钱财,做做善事,也免得日后……唉,既然您善财难舍,我这便就告辞了……”

当我背着二百两银子离开茶楼的时候,我的心情简直是好极了。因为赵七爷在我临走之前,千恩万谢地又是拉手又是问好。闹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能大发好心,买一送一,特地免费为他的墓穴设计几款机关,拍着胸脯担保,没人能活着闯过这些机关,破坏他的墓室——当然,除了我之外。

因为我除了是一名风水先生之外,偶尔还兼差当一把盗墓贼。行内人把我们这一派,称之为摸金校尉

也算赵老七这山西老抠瞎了眼,居然请我这摸金校尉为他堪舆风水,这就简直和开门揖盗一般无二。这回讹他两百两银子还算是轻的,等他百年?后,我还得再拜访他一次,到时候……嘿嘿,我管保他死了都得气得在棺材里翻个身。

许是太过得意忘形,老天爷看不惯故意给我下绊子,当我回到客栈,准备招呼我那西洋同伙达林一起脚底抹油的时候,出现了一桩意外事故。

我刚进客栈,大门“碰”地一下就关上,一个彪形大汉闪身而出,堵住我的退路。

我心知不好,正想飞身逃窜,达林慢吞吞地从里间走出来。哭丧着脸,脑袋后面还顶着一杆自来得手枪。这时候,一个清脆冷寂,仿佛落在地下都能摔成八瓣碎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请问,屋外的可是摸金校尉当代唯一传人,胡春来胡先生。”

看着达林那张不尴不尬的老脸,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是谁泄露了我的身份。

在这里,我必须先介绍一下达林此人。这厮是西洋英吉利国人士,年纪与我相仿,都是三十出头。据说还是西洋一所什么桥大学的考古博士,自称还是个旅行家兼探险家,学问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此外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像别的洋人那般对中国人趾高气昂,一天到晚总是乐呵呵的,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缺点。如同其他洋鬼子一样,往好了说呢,达林那是珍惜生命,往坏了说呢,那就是俗称的贪生怕死了。

看着我直欲喷出烈火将他烧熔的目光,达林极为纯洁地眨巴眨巴眼:“胡,他们拿枪威胁我。”

我顿时就哭笑不得。没办法,谁叫我交了个西洋朋友呢。指望他忠贞不屈保守机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先头说话那人,见我没搭理她,有些恼怒地重重咳嗽几声,我这才抬眼看去。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洋衫,脚蹬逞亮马靴,扎束得整齐利落,可却怎么也掩不住婀娜身形。眼睛又大又亮,鼻挺唇小,往那一立,自有一种清丽优雅的气度。

“胡先生请别误会,秀宁此次冒昧来访并无恶意,只想请胡先生看一样东西。”那自称秀宁的女子,浅浅一笑即收。挥挥手,自有人将一个黄金铸造的匣子捧到我面前。

这匣子大约有一尺长,半尺高,匣盖和匣子的合缝处,绘着一朵装饰性的五彩大莲花。花心是莲籽,五彩色轮环绕,大小莲花瓣在旋转的色轮上放光,色彩斑斓,眩人眼目,很是精美。

但真正吸引住我的眼球的,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美仑美奂,而是因为它的锁。

子午连环扣!

那是中国古代失传的一种,号称最为复杂、最为精巧的古锁。

在匣盖上面,共分出八十二个小格子,而有九九八十一块金片,被嵌在那八十二格格子中,可以自由推动。当然,推动的小格子只有一个空格,可以作为转圜的余地。而在那八十一块金片上,都刻着一些细碎花纹,如果金片是按着准确的次序排列起来,那么这些小铜片上凌乱的图案,则能拼成一整幅图画,而此时匣盖也会蓦然开启。

这种锁,传说是北宋时一名皇室锁匠发明,在古代也只有皇室中人才能用得起。因为它的制作方法极为复杂,被喻为机关锁中的最高技艺。号称除了主人之外,谁也不能将它打开。

因为其一,匣盖上的拼图,原来究竟绘着怎样的图案,外人根本不得而知,使之在拼凑之际绝无依据可循其二,那九九八十一块金片,并不是可以自由取出来,而是只能利用那唯一的空格,作为转圜的余地,所以,要使其中的一片,和另一片拼凑在一起,便要经过极其繁复的手续。

其三,匣子中还有令人惊叹的精巧机关,如果使用暴力开启,就会引爆里面埋藏的黑火药,来个玉石俱焚。

这种子午连环锁,我也只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曾听师傅说过,却从未见过实物,不由地见猎心喜伸出手去接。哪知道将金匣送给我看那人,突然身子半转,一式太极拳中“揽雀尾”递出,掤、履、挤、按,四劲齐发,我一时不防,竟让他把我的手拍开。

秀宁抿嘴笑笑,雪白的脸靥上,升起朝霞般的彤红,美到了骨子里,也艳到了骨子里。

“胡师傅您别着急,要解开这子午连环扣,可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不过好在,匣子里装着的是什么,秀宁碰巧知晓。”

“是什么?”我好奇心大起。要知这金匣已经如此珍贵,内里装的东西,肯定更加值钱。

秀宁双颊上一对酒涡一闪即收,温文尔雅中,竟有一丝黠慧。

“尔时大梵天王即引若干眷属来奉献世尊于金婆罗华,各各顶礼佛足,退坐一面。尔时世尊即拈奉献金色婆罗华,瞬目扬眉,示诸大众,默然毋措。有迦叶破颜微笑。世尊言: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即付嘱于汝。汝能护持,相续不断。时迦叶奉佛敕,顶礼佛足退。”

我眉头微皱,弄不明白为什么秀宁突然在这时颂一段《大梵天王颂佛决疑经》。秀宁眼睛亮闪闪的,加重语气说道:“我有十足把握,这匣子里面,便是佛祖当年拈之示众的金色婆罗花。”

我张大嘴巴,眼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幸得自制力强,勉强还保持着世外高人的体面。这年月,还真是啥人都有,居然还有人把神怪传说当成真的。

秀宁眉头微蹙:“胡先生,您也许以为我在胡说八道。但这金匣子确实是来历不凡,乃是前明宫中遗物。近日乾清宫整修,方从龙椅下金砖中挖出。金匣旁本还附有一本金册子,上面言之凿凿,匣中金婆罗花拥有奇异功效,得之者能?般若智慧,通晓世间一切因、一切果,是唐朝玄奘法师万里迢迢从天竺国携回,献于唐皇。及至安禄山造反,此匣流落民间,辗转落入西夏李元昊之手。李元昊凭此几乎赤手空拳,创立西夏王朝。而后蒙古攻破西夏王都,将其携回大都,被朱元璋四子朱棣所得,朱棣也因此能够夺位自立……”

秀宁说得滔滔不绝兴逸飞扬,大有“得金匣者得天下”的意思。我却连连摇头,心下暗叹:多俊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得了失心疯呢?

秀宁也看出来我的心不在焉,粉面一寒,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盖有日升昌天头地尾章的银票,冷声道:“胡先生,闲话咱们也不多说。这有五千两银子,希望你能随我们往北方戈壁一行。据我多方查证,藏有开启这子午连环扣的密钥,就在古西夏国境内。”

我眼一瞥,秀宁两名手下同时踏前一步,呈前后包抄之势围住我。这两人皆是彪悍精干之士,太阳穴微微隆起,显然武功不低。看这样子,又是准备来敬酒罚酒那一套。只不过,光凭他们俩,就要比赵七爷手底下几十名酒囊饭袋,实力高出好几筹。

我于是朗朗一笑,拱手道:“秀宁小姐有邀,胡某敢不从命。”

塞北冬天的风沙是连天扯地的,将天地都裹在昏黄黄的颜色中。驼铃清脆,一队骆驼在狂呼猛啸的风沙中,迈着不紧不慢的悠闲步子缓缓走过。这种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沙漠中的动物,对这样的风沙天气早已习以为常。但对于骑在骆驼背上晃晃悠悠的我来说,就过于艰辛了。

我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头戴毡帽,用大头巾将头脸裹得严严实实,仍是满头满脸一身黄沙,整个人好像从沙土里捞出来似的。

越往北走,民生越是凋零。一路行来,满目尽是衣裳褴褛扶老携幼逃荒的人流。北地原本就是十年九旱,加上近几年来满清朝庭横征暴敛,别说是原本就贫苦的农家了,就连家有薄田的,也无奈沦落为赤贫。

慨叹一番之后,我突然想起一事,笑道:“再往前走不了几天,就是甘肃敦煌县了,那里附近倒是有一处极有名的景观。可惜我们要赶路,否则的话,定要去游览一番。”

大家伙为了避开正午的烈日,连夜赶路,正行得困乏。我这一开口,不止是达林,连秀宁及她那两名自称名唤张三李四的护卫也来了兴致。

我侃侃而谈。说在敦煌县东南25公里处的鸣沙山东麓断崖上,前临宕泉河,面向东,有一座万佛窟。洞窟分布高低错落、鳞次栉比,上、下共有五层。它始建于十六国时期,据唐《李克让重修莫高窟佛龛碑》的记载,前秦建元二年,僧人乐僔路经此山,忽见金光闪耀,如现万佛,于是便在岩壁上开凿了第一个洞窟。此后法良禅师等又继续在此建洞修禅,称为“漠高窟”,意为“沙漠的高处”。后世因“漠”与“莫”通用,便改称为“莫高窟”。只是在元朝以后,随着丝绸之路的废弃,莫高窟也停止了兴建并逐渐湮没于世人的视野中。

在光绪二十六年,道士王圆箓在莫高窟内无意中发现一处"藏经洞",莫高窟这才名声大噪。洞内藏有经文、书册五万余件,可谓研究西域历史的一座藏宝库。

达林最爱考古,闻言精神大振:“反正我们也要经过敦煌县,不如顺路去莫高窟看看。”

我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叹道:“还有什么好看的。那王道士仅仅为了几百两银子的蝇头小利,早将发现的那些经文和古董中的菁华部分卖给洋人。后来又经洋人几次劫掠,剩下的只是一些残文断简罢了。”

秀宁银牙紧咬,鞭子在虚空中一挥,恨恨道:“好个刁民王道士,居然胆敢盗卖国宝。若是落到我手里,非教他明白什么叫官法如炉。”

说完,秀宁忽又若有所思:“胡先生你怎么突然说起莫高窟来?莫非你是知道了些什么?秀宁多次翻阅宫中密档,方才推测出,能解子午连环扣的密钥可能会在莫高窟内。”

我微微摇头。关于莫高窟,我不过是信口这么一说罢了。莫高窟出土的文书多为写本,少量为刻本,汉文书写的约占六分之五,其它则为古代藏文、梵文、齐卢文、粟特文、和阗文、回鹘文、龟兹文等,唯独不见西夏文字。从洞中出土的文书来看,最晚的写于北宋年间。因此世人推断藏经洞是西夏立国前后,莫高窟的僧人们为躲避西夏军队,在准备逃难时所封闭的。

按照秀宁的说法,这金匣本是西夏王宫之物,那么在莫高窟中,就不应该会有有关金匣的记录。

我正想开口解说,突然心中一动,重重一拍大腿:“若有密钥,或许还真就藏在莫高窟中也说不定。莫高窟的藏经洞中虽然没有发现西夏文字,但史料有载,西夏王室十年之内曾七次下令修缮莫高窟,这样的举动绝不寻常。或许在莫高窟的其他什么地方,真的藏有秘密。”

秀宁轻笑:“胡先生不愧为摸金校尉,哪怕随口一说,也能正中靶心。”

说完,秀宁别有深意地瞥一眼我和达林,往骆驼屁股上抽一鞭,一骑远去。张三李四赶紧也随后跟上。

“胡,这个中国女孩好厉害。”达林被秀宁那一眼看得小心肝砰砰直跳,低声对我道:“那气派,好像是个女皇帝似的。”

我淡淡道:“你才看出来呀。这女子的来头肯定不小。她虽然尽力收敛,但一言一行中却透着十足官味。再看她那俩保镖,什么张三李四,明显是假名,而且武功还高得很。说不准啊……嘿嘿,还是所谓的大内高手呢。”

达林惊讶地捂住嘴:“你是说,她、她是……”

“她是旗人。”我下结论:“而且很可能,还是个格格之类的皇亲贵渭。”

达林那无可救药的浪漫情怀立时发作:“哦,她还是个东方的公主。难怪她拥有如此曼妙的身姿,难怪她会如此美丽动人……天哪,我感觉我爱上她了。”

我在心中一笑,故意板着脸压低声:“达林,中国的公主可不像你们西洋公主那样,纯粹是个洋娃娃似的摆设。记得上回你给我说的那个《图兰朵》的故事么?那里面说的中国公主,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

达林悚然一惊,摸摸自个儿的大好头颅。认真思考为一名美丽公主,抛弃这老伙计到底划不划算。

想了想,达林又有些担心起来:“胡,你这样糊弄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轻笑摇头:“这些旗人姑奶奶,我还能不知道她们的性子?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放弃。反正有五千两银子落袋,我们姑且便陪她走上一遭,根本不必真把寻找密钥当做一回事。”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充分根据的。首先,那什么所谓金婆罗花,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物,而拈花微笑的典故,也不过是佛经中的一个寓言罢了。而这些八旗子弟,打一出生就有一份旗饷,生计不愁,成日里提笼溜鸟啥正经事也不干,就喜欢这神神叨叨的玩意儿。您瞧着吧,如果到了莫高窟一时没有发现,新鲜劲一过,她非得自觉自愿地打退堂鼓不可。

达林皱皱眉,低声嘟哝:“其实神话传说,也未必都是假的。譬如二十几年前,有个德国商人,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突然对寻找西洋神仙的古战场起了兴趣。当时也有许多人笑他得了失心疯,哪知他经过数年努力,却真的找到了特洛伊城的遗址。”

我撇撇嘴不言语,心想这洋人和八旗子弟能比吗?这些旗人做惯了大爷,根本没有什么恒心毅力,稍微遇上一点挫折就受不了。不信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好了。

此时距离敦煌约摸有近二百里路程,紧赶慢赶也需要四五天。所以我们虽然确定下了前往敦煌的行程,但也没有特地加快脚程。哪知就因为如此,差点断送了我们性命。

接下来两天,天边的朝霞都红如流火,我一开始以为是要变天,但后来发现天空都是万里无云,心里的警戒也渐渐松懈了。哪知到了第三天傍晚,才一上路,我就发现情况不太对头。

首先是我们骑乘的骆驼老是莫名骚动,鼻翼急速翕张,仿佛在害怕什么,无论怎么鞭打也不肯前行。而后,这些骆驼就彻底失控了,瞪大眼喘粗气,口中不住喷着白沫子,发疯似地狂奔起来,拉都拉不住。

本来骑在骆驼背上慢慢前行,晃晃悠悠地好不惬意,但它们这一发力奔跑起来,可就颠簸得够呛,令我差点没连胃都吐出来。我虽没在戈壁沙漠中长途跋涉的经历,但也听达林说起过穿越戈壁时的可怕,猛地打一个激零。我和达林对望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惊惧之色。回头看看,秀宁他们几个还在跟骆驼较劲呢,达林赶紧大喊:“放松缰绳,由着骆驼跑,注意不要掉队就行。看这样子,会有大风暴!”

话音没落,就感觉到轻风渐起,一缕缕细砂打到脸上隐隐作痛,远处的天际,都已变为了暗黄色。这个时候,谁都知道大事不好了,再也不顾惜驼力,使劲鞭打。

转过一座沙山,前方突然出现一片残坦断壁,好似个废弃的古城。大家伙都是喜出望外,互相招呼着进了城。才刚一进城呢,外面狂风怒啸黄沙遮天,大风暴已经来临了。

达林侧耳仔细倾听,半晌松了口气喜上眉梢:“上帝保佑,我们这里正处在大风暴边缘地带。风暴移动速度那么快,一会儿就会过去的。”

经此劫后余生,大伙儿脸色都是腊黄腊黄的,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黄沙染的。

大漠里的天气非常古怪,前些天我们早有领教。太阳虽已落下,热气从沙漠里蒸发出来,仍然热得令人恨不得把身上衣裳都脱光。但过不了多久,这热气就消失了,寒意刺骨,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夜愈深,寒气便愈重。

刚才一阵狂奔,每一只骆驼都大汗淋漓,体力耗尽,再走不得长路。我找到个避风的地方,在残墙下搭起帐篷,指挥骆驼在帐篷周围围成一圈。又让张三李四去拔些蒿草升火。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们所处的地方并不是废弃古城,而是在天然形成的怪石堆中。

此处砂粒与外面也不同,呈青灰色。这些嶙峋怪石,高的有十余丈,矮的也有三四丈,“街道”、“楼房”、“广场”无不一应俱全,其实却是大自然的杰作。堪称是鬼斧神工、奇妙无比,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达林说,这是由于风的长期猛烈吹蚀,将此地松软的沙土石卷走而形成。因为地面被风沙侵蚀成规则的沟壑,而坚硬的土石层则成为高矮不等的土岗,并被刀刻斧凿般地雕成一个个似物似人、似禽似兽的造型,不经心地瞥一眼,很容易误以为这是座古城。

说完达林又有些遗憾,感叹了老半天。说这要真是座从未被人发现过的古城,面积又这么大,那么首先发现此地的我们可就出名了,名字肯定会被载入史册中。

我笑他这是贪心不足。在这大风暴下能够逃得一命就不错了,还叽叽歪歪个什么劲啊。

这个时候,张三李四走过来,一人怀里抱着一堆木片。我不由有些纳闷,这茫茫戈壁中,几乎是寸草不生。这俩人从哪整来这些木片的?

张三李四却吱吱唔唔地不肯说。秀宁也起了疑心,再三逼问,张三才慢慢开了口。

“我们在前面发现几口棺材。心想反正人死如灯灭,这些东西他们也用不着了,不如劈开让我们取暖。”张三红着脸道。

我在心里暗骂:这班子丘八大爷,还真是心狠手辣,连死人的棺材都抢。

达林却来了兴趣,道:“中国西域少数民族的墓葬形式与其他地方都大不相同,反正现在外面在刮大风暴,我们也出不去,不如去看一看,长长见识。”

在场的人中,除了秀宁之外,都是见惯尸体的人,都不怎么害怕,反而有些好奇。让我意外的是,秀宁沉吟一会,也说要去看看。

于是张三李四便领着我们,拿着六管长柄手电筒和铁锹,转过几块巨石,来到发现棺木的地方。我一看,果然是好大一片坟场,零零落落的,大约有百余口棺材半掩半露地立在一片空地上。

这些棺木原本被深埋在地下,不过因为此地风沙大,掩在棺材上的浮土被吹散,它们就显露出来了。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些棺材都是竖着埋的,我想这可能与当地的信仰风俗有关。

其中两口棺材已经被劈烂,里面的骨骸被张三李四抛得随地都是。我回头瞪他们一眼,张三李四居然面不改色,似乎一点愧疚心理都没有。

达林用指甲在一具棺材上抠几下,道:“这些棺木都有上千年历史,用得是普通的木料,棺木上也没什么纹饰之类的东西。如果我猜想不错,这里应该是古代平民的墓地。”

我皱眉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什么城市遗迹。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片平民墓地埋在这里?”

达林耸耸肩,有些感慨:“谁知道呢?我们对中国古代西域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当年丝绸之路上,有数十个国家,有的一个小城也自成一国,风俗习惯各不相同。后来因为丝绸之路渐渐荒废,这些小国因为战争和其他缘故,大多数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不如我们打开一口棺木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

达林是狂热地考古学者,说干就干,用铁锹铲开沙土,将其中一口棺材拉出来平放到地下。正要开棺,我拦住他,道:“我来。”

达林感激地对我笑笑,他知道我这是关照他。古代人为防止盗墓,棺材里时常有藏着弓弩毒箭之类的暗器伤人。虽然不清楚西域诸国有没有这样的风俗,但总是小心没大错。

我将铁锹插进棺盖缝隙,微一用力,咔嚓,将棺笋跷断。几百年前的棺材,又暴露在地表外风吹日晒了那么久,木质早就脆了,棺材四周立时裂开几道长缝。

我却不急着推开棺盖,稍微等了一下,确定里面没有毒烟尸水泄出之后,才松口气,伸手去推。

哪知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我的手还没有碰上棺盖,那棺盖突然自行飞起,弹出七八丈外。与此同时,那棺材中有一个人影嘶吼一声,弹身坐起!

一时间众人俱是大骇,四下闪避,张三李四拔枪对从棺中弹出的人影连连射击。我看秀宁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唇青脸白,呆呆立在那儿不动,急忙一个飞扑抱住她,将她压在身下护住。

摸摸怀里,诸如黑狗血之类用来镇邪的东西是一件没带。我不由在心中暗骂自己太过大意,本以为只是陪同一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娇纵小姐出塞游玩一番,哪晓得真还会遇上“诈尸”这种事情。

张三李四一匣子弹射光,手忙脚乱地换压子弹还要再射,我见那人影却不在动弹,急忙阻止他们。拿起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近棺材,防止那人影暴起伤人。

走得近了才发现,从棺中坐起的是一具狰狞干尸,五官坍陷,双眼和鼻孔都变成了黑洞,酱紫色的干皮包着骨头架子,双手平平向前伸出,一动不动。

达林定定神,也上前细看。突然惊叫一声,在胸口划起十字。

我最烦的就是洋人这套,出点什么事就念叨那个洋鬼子神仙的名字,一惊一乍的你说烦人不烦人。

达林指着那干尸道:“上帝,这人是被活生生放进棺材里,活埋的。”

我一瞅,可不正是这样。那具干尸左腹下有道长长伤痕,明显是被锐器所伤。十根指头都磨秃了,而且棺材盖上还有用指甲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刻痕,因此可以推断他被关进棺材里时还是活的,在里面不住挣扎,想要推开棺盖逃生。一直到死时,他都保持着那种姿势。再加上棺内气压、湿度与外界不同,所以我一掰断木笋,他就跳出来了。

我们又接连打开几口棺材,情形也跟第一口棺材差不多。里面的尸体上多有伤痕,看穿着打扮都是些平民。还有些尸骸模样扭曲,明显也是在还剩一口气时,就被钉入棺材内。而且棺内除尸骨外连一个铜钱的陪葬品都没有。

李四摸着下巴感叹:“妈拉个巴子,比我们当兵的还狠。这人为什么会被活埋在这里?”

我茫然地摇摇头,也感到不解。

如果说这里是古代大屠杀的遗址,想必那些屠杀者不会这么好心,还为那些人准备了棺材。如果说这里是个殉葬坑,我们仔细找过,附近也没有什么贵族的大墓。而且按照惯例,殉葬坑内除人殉之外,肯定还有些别的陪葬品,我们也没有见到。

“你们快过来看。”秀宁突然指着一片棺盖叫起来。

我们围拢过去,只见那片棺盖上,有几道浅浅凹痕。再仔细一看,方才看出,原来那几根简练线条,竟组成一朵绽放的莲花模样。旁边还有只活灵活现地小兔子,可惜只有一只耳朵。想来被活埋那人,还来不及画上第二只耳朵,就已经窒息而死。

达林叹道:“太可惜了,被活埋的这人居然还是个出色的画家,在临死前最后一刻,画下他一生中最后一幅作品。咦,这几根线条是什么意思?难道也是幅画?还是印象派画技的作品?”

“这是梵文。”秀宁脸上闪耀着光彩,缓缓道:“意思是——沙漠的高处,有佛光在缭绕。”

秀宁认为,这些尸体生前都是开凿莫高窟的工匠及画匠,西夏王李元昊利用他们藏好密钥之后,便将其杀之灭口。这也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会被草草埋葬在这里的缘故。

“这一定是佛祖庇佑。”秀宁兴奋地说道:“若不是我们躲避风暴,怎么会这么巧发现这些工匠的尸体。想来是佛祖知道我们要打开金匣,取出金婆罗花。为坚定我们的信心,故意引我们来的。”

我面上不动声色,转头却对达林翻翻白眼。

打个比方吧。例如一个沉迷赌博的赌徒,一心想要赢钱,所以在路上跌一跤,他都会想:哎呀,这是不是老天在提示我,下一把应该买大啊?

秀宁的猜测虽然看似合情合理,但却有个极大漏洞,那就是她所有推论都建立在世间真有一朵金婆罗花的基础之上。

试想想,如果世上真有一朵能让人看一眼,就突然变成天纵其材满脑袋智慧的花,那么朱棣和李元昊,为什么不把这朵花传给他们的子孙呢?据我所知,明代中后期的皇帝王爷,大多以其蠢如猪闻名于世。而李元昊的子孙嘛,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的小动作,却不想被秀宁看见了。秀宁贝齿轻咬下唇,踌躇一会,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胡先生,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秀宁的话?”

我笑着摆摆手,言不由衷地道:“哪里哪里,秀宁姑娘这么聪明灵俐,若是心中没有几分把握,哪里就会贸然来到这戈壁沙漠中呢?”

秀宁却突然苦笑起来:“秀宁有把握,金匣中绝对有一朵金婆罗花。但却没有绝对的把握确定,开启金匣的密钥,一定就在敦煌莫高窟内。”

秀宁若是神神叨叨地一昧坚持,我肯定也就随口衍延几句便罢了。但她突然说自己没有把握,我却起了点兴趣。

秀宁让张三取出金匣捧在手心之中,脸上忽然现出个古怪笑容:“胡先生可知,这金匣上的锁是什么锁?”

“不正是失传已久的子午连环扣吗?”

秀宁的笑容更古怪了,其中似乎还有一丝苦涩:“若真的只是子午连环扣就好了。”

说罢,她双手在子午连环扣上的小金片上,急速推来推去。没一会儿功夫,那盒盖上,便渐渐现出一副图案来。只见两名飞天上身裸露,着长裙,赤足,双臂和身后都有飘带飞动。由于彩云的衬托,飞天舞姿轻巧,从容舒缓,神姿潇洒。两名飞天共托着一轮红日,向上举起。

然后,她将金匣交给我,示意我打开。

我心中疑惑。按说秀宁既然能够将子午连环扣拼成图形,那么打开金匣不过是举手之劳摆了,何至于仍对金匣内所装何物都搞不清?

我迟疑着接过金匣,拇指抠住合缝处,正待拉开。突然全身一震,毫无来由地被一股偌大力量推开。金匣叭地落在地上,我却被弹出两丈开外,头发根根竖起,全身冒烟,活像放进炉子里的全聚德烤鸭,那叫一个芳香扑鼻,那叫一个外焦里嫩。

“哦,天哪,怎么可能?一千年前的黄金匣子怎么会产生电流!就算是里面藏了最好的电池,现在电力也该流失干净了。”达林大呼小叫地莫名惊诧起来。

我摔得七荤八素,这才明白当时秀宁脸上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诡异笑容,想来她也曾经吃过和我一样的亏。

秀宁叹道:“这便是这金匣的不可思议之处了。不瞒胡先生,秀宁虽然是弓尖鞋小的一介女流,平日里在闺房中也玩些‘九连环’、‘华容道’之类的游戏。但这金匣上的子午连环扣,图案却像是会变化一般,每次在不同地方拼出来的图形都不相同,累得秀宁屡次吃了大亏。”

说到这里,秀宁顿了顿,看一眼金匣,眼神又苦恼又害怕,显然是被电怕了:“若是这金匣,没有这特异之处,秀宁又怎么会断定,金婆罗花肯定就在这匣子里呢?”

我心有余悸地捡起金匣,手指轻轻抚摸盒盖上的小金片,静下心,收集指尖上传来的感受。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那些金片,并非当初我想像的黄金铸成,而另外一种不知名的金属。

那些金属片摸起来十分光滑,但细心感受,在没有图案的地方,也能觉察到细微的凹凸不平。

“这是……暗影浮香!不,这是比暗影浮香还要更高明的铸造手法!”我终于失声惊叫。

所谓暗影浮香,是数千年来的一个不解之迷。谁也想像不到,商周乃至更古老年代里的那些工匠们,是如何在看似光滑的青铜器上,铸造出美丽的花纹来。比方说一只铜爵,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一斟满酒,杯壁内便会出现一条张牙舞爪的苍龙。又比如一面光滑的铜镜,但对着阳

光一照,便会在墙上显示出文字。

关于这个问题,我和达林曾经进行过探讨。达林用西洋科学的角度,试图加以解释。他认为,这是金属在铸造过程中,通体火热。但在自然冷却过程中,金属便会出现微小收缩,从而形成肉眼难见的裂纹。

但问题是,在古代那种简陋的条件下,工匠们是如何会知道金属会产生收缩,并利用这种自然现象铸造出符合心意的美丽花纹来呢?达林说西方科学家对这个问题也才刚刚开始研究,至今为止连各种金属的收缩比率都没计算出来,更别提随心所欲地铸造出各种花纹了。

而这些不知名的金属片,似乎比暗影浮香这种铸造手法更加高明。在不同温差下,表面细小裂纹会有不同程度的扩大或收缩,形成不同的图案。当人们自以为终于拼出图案,可以解开子午连环扣的时候,其实却是拼出了错误的图案。

看来,要解开这个锁,不但要有正确的拼图用正确的手法,还必须要在正确的地方才能正确地解开。那么究竟什么地方才是正确的地方,什么图案才是能打开子午连环扣的正确图案呢?

这么一想,我的头又痛起来了。

秀宁丢个眼色,张三李四立即识趣地退下,还把达林也拉走了。我心里一咯噔:这是怎么说的,要对我胡春来用美人计?不由心潮有几分彭湃几许不安,想对她说我家里已经有个乡下大脚婆娘了,可终究又没舍得。

哪知秀宁突然站起来,对我躬身一福,极诚恳地说道:“胡先生,实不相瞒,秀宁的阿玛,便是当今宗社党的魁首恭亲王溥伟。现在国朝形势堪忧。南边有乱党蜂起,而北边的袁某人那是个活曹操,手掌北洋十万精兵却不思报国,反而在朝堂上搅风搅雨,与民党勾勾搭搭。局势发展到这个份上,大清江山就像一间破屋子,四处都在通风漏气,眼看就要被那些个乱臣贼子们生生给篡夺去了。”

秀宁说到这儿,泪珠莹莹,声音也变得哽咽:“按说秀宁一介小女子,吃白饭不操闲心,实在不该抛头露脸到处管什么闲事,找什么金婆罗花。但金册上写得明明白白,西夏王李元昊和燕王朱棣,都是在极困难的情况下得到这朵金婆罗花,反败为胜,打出偌大一片江山来。所以秀宁思量,说不准这朵金婆罗花,就是咱大清的唯一希望,它真要有那么大的功效,咱们大清正朔,不就能延续下去了吗?现在秀宁腆着脸,还请胡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共同打开金匣,取出金婆罗花扶保皇上。如果真成功了,那您就立下了擎天保驾的大功劳,日后的荣华富贵,秀宁现在就能许给您胡先生。”

我摸摸鼻子,脸皮儿有些发烫。要说秀宁这话,说得不是不恳切,也不是不动情,美人垂泪,不由得让人心动情摇,荣华富贵则更是我所欲也。但是恰恰不巧的是——我胡家祖上似乎在天地会的青木堂做过堂主……

更何况如今这局面,大清朝早已病入膏肓,它不是正在等待咽气,而是已经死亡,正在等待发丧了。要我现在去捧满清的小皇帝臭脚丫,我胡春来可是敬谢不敏来着。

我堆起满面笑容,利落地打个千:“胡春来愿听秀宁姑娘吩咐。”

秀宁似乎也瞧出我的言不由衷,抹抹泪花自失一笑:“明眼人都看得出,咱们大清国气数渐尽,总得有几个孤臣孽子为咱们大清尽忠守节吧。秀宁找这金婆罗花,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但愿……胡先生您真能和我们一条心。”

我们避风暴的地方,离敦煌莫高窟已经很近了,约摸不过几十里地。休息一阵子,掏出西洋怀表看看钟点,已是凌晨三点多钟光景。看看骆驼休息得也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又再次打马上路。

达林瞅个空子偷偷问我:“那个美丽的公主和你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脸色一下变得那么差?”

“没什么,她向我求爱,我没搭理她。”

闻言达林立即把嘴张得能同时塞进八个鸭蛋那么大,捂着心口眼泪汪汪的。我这才笑道:“跟你开玩笑的。她是希望我能尽力帮她找到密钥,打开匣子。说实话,现在连我都有些糊涂了,按理说那种神话传说中的东西,不该还留在人世啊?但我却可以肯定,那位格格还没把实话全掏出来,她还有事瞒着我们,不然她不会那么自信满满。”

达林嘻嘻一笑,红彤彤的酒槽大鼻子,越发闪亮起来:“西洋有句谚语,真相是个美丽的女孩,但脸上却总蒙着时间织成的面纱。我倒是认为,神话和传说,未必全是虚构,而是在一定真实基础上的积累。当然,时间越长,传说就越走样,其中包含的真实性就越少。我听说你们中国,有个神仙叫黄帝。这个人在五千年前曾是一名部落首领,但五千年之后,人们却把他尊为神仙。我们考古学家要做的就是,从祖先留给我们的蛛丝马迹中找到证据,拔开时间为我们设置的障碍,还原真实的历史。”

我摇摇头,冷笑:“神话毕竟太过荒谬,传说中神仙能上天下海无所不能,你觉得这可能吗?”

达林耸耸肩:“为什么不能?在几十年前,我们西洋科学家发明了一种东西叫热气球,就能够把人带到天空中去……胡,你别急,先听我说完。古代人在面对他们不了解、不熟悉的事物时,因为愚昧,就将他们称之为神仙、神物,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你带上一把手电筒回到一

百年前,你说会不会有人,将它当作神器?”

我捏捏眉心:“你的意思是不是,古代传说中的那些神器,其实都是可以用西洋科学方法制作出来的。那么那些神器究竟来自何方?使用神器的又是什么人?”

达林有些苦恼有些茫然地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晓得了。但我知道,人类社会在发展,科学技术在进步,今天我们觉得匪夷所思的事,说不准几年之后就能从科学角度进行解释;今天我们觉得奇妙无比的神器,或许我们的后代就能够轻易制造出来。”

其实我还是有些狐疑。据我所知,达林这家伙看似像一块发酵过的馒头,大而无力,但其实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特别是对考古研究和西洋科学,他有极为精深的研究。他的话,引起了我的思考。

正思量间,突然张三在前面欢呼一声:“他奶奶的,终于快到莫高窟了。”

这次莫高窟之行,秀宁格格是下了血本,连老毛子的千眼镜都买了一架。我见张三正眯着一只眼透过千里镜向前方看,心中不由一动,伸手向他借来一观。

远远看去,莫高窟的建筑规模极为宏大,山壁上凿出的洞窟不下七八百个之多。这些洞窟分为南北两区。南区是莫高窟的主体,为原来僧侣们参禅拜佛的场所。北区则是生活区,是僧侣修行、居住和死亡后掩埋之地。原本在窟外还有木造殿宇,并有走廊、栈道等相连,只是几千年风雨下来,多数都已坍毁。昔日里烟火鼎盛的佛堂,如今看来却寒酸得犹如贫民洞窟一般,不由让人慨叹。

待得我们走到近前,一个道士迎了出来。那道士面黄肌瘦,五十来岁年纪,弯着背不住咳嗽,一身藏青色道袍上打满了补丁,双手捧了个包袱,举止行动畏畏缩缩。

秀宁骑在骆驼上,轻哼一声:“你便是道士王圆箓?”那道士躬身答应:“是。”

“我们是恭亲王府的人,敦煌知县该是已经给你打过招呼了吧。”

王道士偷偷瞄秀宁一眼,正好看见秀宁一脸不悦,吓得一缩头:“知县老爷交代老道,京城里来的贵人们说什么,老道就做什么。

至于其他时候,老道只当自己是个哑子聋子瞎子,绝不多说一句,不多问一句。”

见秀宁神色渐缓,王道士干笑几声,跪在地下将手中包袱高高捧起:“这里有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是老道对几位贵人的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秀宁递个眼色,张三劈手夺过包袱。打开一瞧,里面是几卷经书写本,看上去保存得不错,品相甚好。

秀宁咬着牙花子冷笑:“莫高窟数万件文物经卷,都是老祖宗为后人保留下的珍品,王道士你就这样把它们当做是自己的东西,私下授受么?”

王道士吓得满脸是汗,连道不敢。

大约是觉得和这等小人生气太掉价,秀宁强自抑着怒意,又道:“六年前,你在秘报中所提的那个洞窟,现在可还在?”

王道士抹着冷汗:“在在在,自发现那个秘洞之后,老道没敢轻动,依原样儿封好。至今为止,连老道自己都没有进去过。几位贵人远道而来,想必此刻也乏了,不如先到老道的道观里歇息片刻,然后再进洞也不迟。”

秀宁点点头,跳下骆驼,当先迈步向王道士的道观走去。王道士忙前忙后地巴结着,又是奉茶又是递水,忙得脚不沾地。不过这等为几两银子出卖国宝的小人,自是没有人愿意搭理,我们略略歇息一会,宁愿吃自己带的干粮清水,也不愿碰他的一水一米。王道士满脸通红,越来越是尴尬。

恰好秀宁要解手,我窥个空子也紧跟着出去,等她如厕完毕,在路上堵住她。

秀宁见我面色不善,却明知故问:“胡先生找我有事?”

我冷笑道:“秀宁格格,胡某人一介江湖浪子,本来就当不得什么扶保大清的重担。这次被你赶鸭子上架,这才无奈勉强保着你往戈壁一行。只是你却对我处处防范,不肯坦诚以对。这样下去,胡某人还待在这儿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些告辞的好。”

秀宁知道我是逼她开口,如果现在还不说出实话,我就能立马撂挑子走人喽。脸上神色变幻几次,秀宁才道:“胡先生莫着急,不是秀宁故意保密,而是此事颇有些匪夷所思之处,一时间秀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既然胡先生问起,秀宁敢不倾囊以告……”

却原来在六年之前,王圆箓为打通洞窟兴修道观,无意间在莫高窟又发现了一个秘洞。这个秘洞颇为深长,洞内竟以黄金覆地,宝石嵌顶。王圆箓不敢擅专,又怕此事告官,会引来杀身之祸,遂壮起胆子,给老佛爷写了一封秘信。然而,大清王朝正在风雨飘摇之际,深居清宫的官员哪望能顾得上这等“小事”。这封秘报,竟连开启都没有开启过。

直到后来秀宁得到金匣金册,翻找清宫密档时,才无意发现。金册与秘报两相里一应照,秀宁便判断开启金匣的密钥,十有八九便藏于秘洞之中。又因为洞中黄金数量众多,秀宁担心底下那些龌龊官员起了贪心,索性把此事秘而不宣,只带着两名侍卫悄没声地来敦煌寻找秘钥。若不是因为要借助我这个摸金校尉来应付洞中可能存在的机关,她根本不会把我也拉进来。

秀宁又道:“胡先生,秀宁知道你心中还有许多疑窦未解。但你若看过这卷金册,一切便可知晓。”

说毕,秀宁拿出一卷金册递给我。

那金册外形古朴,似一卷竹简,但每一根都是由黄金打造,由金银丝揉成的绳子穿起。

我更不犹豫,接过金册缓缓摊开,这么重要的一卷金册,我准备一字一字、小心奕奕的反复翻看,那时所有一切谜团都将揭盅。

然而让我大吃一惊的是,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空白。怎么会是这样?

方才秀宁明明说过,所有一切疑窦,这卷金册中都有解释,但册子上怎么会连一个字都没有?难道……她骗我!

我立即抬首,想向秀宁要一个解释。然后就这么一抬头,更令我吃惊的事情发生了。这一刻我倒宁愿秀宁真的对我说谎,因为眼前所呈现的一切,令见惯各种怪事、处变不惊的我,心中陡然一寒!

在我身前,哪还有什么秀宁,哪还有什么莫高窟,甚至连我自己的身体,居然也已消失不见。一点声音也没有。

周围尽是耀目的金光。

突然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在远方响起,初时细不可闻,渐渐越来越清晰。千军万马一起呐喊的声音,象暴烈的激雷,一下一下敲击我的耳鼓。

恍惚间,我竟已置身于沙场之上,数万军马互相交战,喊杀声震天动地,血肉横飞。其中一支军队渐渐不支,已有败退之像。

蓦地视角一转,一个身穿熊皮的蛮族将军,站在高坡上手捧一只金灿灿的匣子,闭目沉思。当他抬起头时,我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那蛮族将军双目通红,眉宇中杀气毕露。他拔出一支支金批令箭,将一道道命令发出,兵卒接到命令之后,便依照指示摇动大旗。

仅仅片刻,处于下风的那支军队,居然愈战愈勇,将另一支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周遭景色突地又是一变。

一名王爵装束的中年男子,手捧金匣,一步一叩首地往前而行。在他前方,赫然正是莫高窟。

这名男子满脸忧郁,因为他的军队,被皇帝派来的大军团团包围。而他仅余下的兵力,如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救援被包围的城池。

但当他从莫高窟中出来之后,徘徊不定的神色却已一扫而空,面容坚毅镇定自若,仿佛天大的困难转手间便能解决。只是他那原来黑如点漆的双眸,竟也如同那蛮族将军一般,变得血红……

正当我看到这里时,突然脑中巨痛,眼前一黑!

四周又投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好在眼前这一黑并没多久,而在我眨眼之间,那黑暗已如闪电飞逝,我眼前的景物,蓦地又回到莫高窟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连声音都在发颤。

秀宁幽幽道:“胡先生还不明白么?这卷金册,亦是一件神物,能带着人魂游太虚。在幻境中所见的那两人,应该就是西夏王李元昊以及明成祖朱棣。他们正是在得到金婆罗花后,开启灵智,得到般若智慧,才能只手扭转大局。”

我心中恍然。怪不得那秀宁会如此坚定地相信,金婆罗花能有绝大力量力挽狂澜。便是我,在经历了这么一场魂游虚空之后,也不自禁地对神鬼之说,多信了几分。我心中甚至生起一股迫不及待的冲动,想要揪着王道士的领子,让他领着我前往那个秘洞,看看金匣中的金婆罗花是?真有那么奇妙的功效,能令人得到能够通晓世间一切因、一切果的绝大智慧。

“就是这儿。”王道士将我们引到一间洞窟里,恭恭敬敬地说道。

从外表上看来,这间洞窟已经是很残破了。地面梁上全是蛛网尘土,墙壁上的壁画剥落得厉害,已看不出原来上面画着的是什么了。洞窟一角孤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尊佛像,盘腿坐在莲花台上。和莫高窟其他木骨泥塑的佛像不一样,这尊佛像却是用整块青石雕成的。

“秘洞的入口,是在佛像的下面?”我问。

王道士谄谀地伸出大拇哥:“您老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来了,真不简单。”

我哭笑不得。这个王道士也太能拍马屁了。洞窟里空空荡荡的,唯一扎眼的,就是这尊佛像了。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猜得出秘洞入口在哪里。

王道士也觉得这个马屁一不留神拍得不够高级,嘿嘿一笑,走到佛像旁用力慢慢推开,露出下面黑漆漆一个洞口。

王道士表功似地道:“这个洞,原先是打通洞窟时无意间发现的。

往下爬行不远,就可以通到秘洞。为了保密,我特地搬来这尊佛像堵住洞口,这个秘密除老道之外,连老道的徒弟都不知道。”

我拧亮手电往里头照照,这洞不大,仅容一人进出,边角也不整齐,估计应该不是秘道的真正入口,而是天长日久土方塌陷所形成的。

我想也应该是这样。照理李元昊存放金匣秘钥的金殿,应该是十分保密的,保护机关也不知有多少,没理由让王道士那么容易发现。只是这厮运气好,居然连续两次撞上大运,发现莫高窟中的秘洞。

眼见即将解开金婆罗花之谜,所有人心情都很激动。我在手掌心上吐口唾沫,伸进洞里试了试,居然能感受到微微凉意,可见这洞中另有通风口,空气很清爽,不会有秽气。

为防止机关伤人,我结好绳梯,当下滑下去。大约往下爬了十余丈,双足即踩落实地。然后秀宁格格,达林还有李四,也依次爬下来。

我正待说话,突然听见上方张三惊天动地一声吼,我立刻知道出了变故,骇然色变。紧接着听见风声一响,绳梯连同一个人影从上面掉落,定睛一看,不是张三又是谁。

危急关头,我大步流星赶过去,打出一式“举火燎天”。好在那张三是太极门的高手,反应也很快,足尖轻巧在我拳头上一点,借着我的拳势一个筋斗消去力道,安安稳稳落到地上。

“他奶奶的,想不到那个王道士竟刚偷袭我。”张三气急败坏地道:“你们刚一下去,他便突然施力将我推落洞中,还割断了绳索。不过我也没让他好过,在他前心印了一掌。”

我恨恨顿足。这回真是大意了,那王道士盗卖国宝,十足是个小人,我怎么会被他的假相蒙蔽,认为他会真心相助呢?看起来,他是早打定了主意,要将秘洞内的黄金据为已有。想来刚才他端出的茶水也有问题,不然为何他一直劝我们喝上一口,幸好当时我们没理会他,不然早中招了。

正恼火间,王道士的头从洞口探出来。刚才张三那一掌,确实让他受伤不轻,嘴角依然挂着一丝血,却兀自狂笑,笑容既是欢畅又是怨毒。

秀宁大怒:“好你个王道士,居然为一已贪念敢暗算我们。若是让朝庭得知,定要将你抄家灭族。”

王道士长笑两声,突然面容变得狰狞:“呸!你说我贪,你们这些朝庭中人,比老道还要贪上十倍百倍呢!十年前我发现藏经洞,当晚徒步行走50里,赶往县城去找敦煌县令,要求他派兵保护。哪知这个不学无术的县令,却把这些经文视作发黄的废纸而已。我又走了800里地,找到了时任安肃兵备道的道台廷栋。这位廷栋大人浏览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经卷上的字不如他的书法好,就此了事。其后老道多次上书,却从未得到只言片纸的回音。”

我怒道:“朝庭不作理会,难道你就可以把这些经文卖给洋鬼子?”

“我也是被逼无奈!”王道士突然暴怒,大吼一声,然后变得沮丧起来:“那个洋人告诉我,经书文卷放在莫高窟,保管不善,只会慢慢腐朽。我虽不愿意洋人将经文带出大清国,但迫于无奈,也只能卖给他。”

秀宁冷笑连连:“说得倒是大义凛然,其实还不是为了贪图洋人给的银两。你既然保管不善,为什么不把经文交给朝庭?”

王道士亦是冷笑:“送给朝庭?在不知经书价值时,有谁肯要这堆废纸?等到洋人把敦煌文物宣传于全世界之时,这些当朝命官首先想到的却是千万百计窃为己有。去年朝庭下令,让甘肃布政使何彦升押运剩余经文到北京保存。可这位何大人到达莫高窟的第一件事,就是挑选其中最好的一部分塞入自己行囊。其后押运每到一地,地方官员都会以各种借口前来讨要,这位何大人更是来者不拒,慷慨得紧。等到了北京,启程时近三万件文物、经书,入库的不过八千余件。如果仅是如此也就罢了……”

王道士突然撕开衣襟,露出满身伤疤:“其后几个月,贫道的道观中来往官绅不绝,都?讨要藏经洞文物。若是老道不交,他们便施毒刑烤打。这样的事情,经历一次也嫌多了,老道早已立誓,其后发现的秘洞就烂在心里,谁也不说。秘洞中哪怕有金山银山,老道也不稀罕,便就让它们继续沉睡在黑暗之中,也省得老祖宗留下的宝贝流散掉,也省得让老道不得安宁。所以你们既然来了,那便不要再走,就陪着这些宝贝,死在这里吧!”

话一说完,无论我们如何喊叫,王道士只是不理,奋力推动石佛盖中洞口。

我长叹一声,心中感慨万千:敦煌经卷的流失,与其说是王道士一人的责任,倒不如说是这黑暗世道对所有中华子民的嘲弄。当然,王道士并非洁白无瑕,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不必对他求全苛责了。

秀宁恼道:“现在我们被困在秘洞之中,你还有心思大发感慨,真是气死我了。”

我微微一笑:“秀宁格格,干我们摸金这一行,首先就得放宽胸怀。古墓中机关无数处处陷阱,什么困难的情形我没遇见过。既然我们还未死,那就绝不能失去斗志,说不定,这秘洞中还另有出口呢?”

本来大家伙见出口被堵,心情惶然,听我这么一说,都镇定下来,斗志重昂。

张三拍着胸口说道:“他奶奶的,老子也是曾在尸山血海里厮杀过来的人物,这点挫折算个啥。我就不信,找不出另一条通道来。”说罢,他当先抬腿向前。

“小心!”我赶紧喊住他。

我们脚下这条通道,大约二十余丈长,尽头一扇白玉雕成的大门。门上刻有许多曲里拐弯的文字,我料想应该是西夏文的佛经之类。通道修建得极为用心,四壁石板光滑如镜。这种样式的甬道,对于我们行内人来说,最是可怕不过,因为很容易装设机关。

可我喊得却太慢了一些,只听咔嚓一声响动,也不知张三踩中什么机关,两边石壁嗖嗖嗖射出无数箭雨。

机关设置的年月久远,其中一些箭已朽烂,有的箭飞到半途便即落地,但依然气势惊人。幸好在场五人,倒有三个是武林高手,我取出绳镖,张三李四各自撕开衣裳,挥得密不透风。饶是如此,仍有漏网之鱼。张三突然闷哼一声,数滴温热粘稠的液体溅到我脸上,同时一股血腥味扑鼻。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利箭正插在他的大腿之上。心中大惊,赶紧点了他大腿上的几个穴道,封住血脉,然后将箭拔出。

张三浑身一抖,痛得呼爹叫娘。我心中奇怪,这张三既是个丘八,以前应该也没少受过伤,更何况箭上又没毒,穷叫唤个什么劲啊。

仔细一瞅箭尖,我才知道错怪了他。原来那箭上还有机关,一刺中目标,矢尖上立时弹出四个倒钩,方才我这么一拔,生生带出他四五两肉,都够包一笼狗不理包子了。

这都是我手脚太快惹的祸,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也是为了他好。万一箭上有毒,我要不立刻拔出来,岂不也是害了他吗?

为张三包上金创药,再没人敢仗着血气之勇往前闯,都眼巴巴地看着我。这个时候,就轮到我的绳镖显威了。

我这绳镖平时可以拿来做武器,倒斗的时候也可以用来做探路爪使。不一会功夫,又让我探出几处机关所在。待小心翼翼地走到玉门时,才又觉得棘手起来。

原来这玉门之上,也有机关,这是一道流沙门。这种门相当于机关的总开关,门若是不开,那么一切如常;若是有人推开,则暗藏在顶盖上的流沙会倾泄而下,将里面的房间堆满。

这就让我们陷入了一个难题当中。若是不推门,就进不去;若是推开门,则流沙会将房间及通道全部堆满,我们也将被活埋。

“奇怪。”秀宁蹙着眉道:“这门如此古怪,应该是李元昊设下的机关,但后来朱棣又是怎么进去的呢?”

正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一拍脑袋,当即想通了。

这个玉门别看用料考究雕刻精美,但其实不过是个幌子,是个引诱人上当的机关。它的作用就是让人以为,已经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困境当中。其实要想进入金殿,肯定另有其门。

想通了这一点,我不再犹豫,用绳镖在两壁东敲西敲,果然发觉有左边一块石板后面,传来的回声空洞。我用力一推,那石板便缓缓向后移开,显出一个极广阔的佛殿。

殿内有长明灯数盏摇迭,加上我们手中电筒光芒,众人眼睛俱为一亮。不是小亮,而是大亮。

原来那广阔的佛殿中,地面铺满了大块金砖。殿中供奉着一尊与真人差不多高的如来法身,法身上镶满各色宝石,端地是金碧辉煌。另有三十六根银柱支撑,顶住天花。

秀宁等人虽出身富贵,但也从未看过如此多的金银堆放在一起。仅是这殿中财宝,怕都比得上大清国一年的岁入了。

达林吹个口哨,感叹连连:“太奢侈了,太浪费了,西夏王国版图并不算大,居然会把这么多金钱浪费在这里。用来改善民生又或是加强军备不好吗?”

我笑笑:“这你可就不懂了。之所以这么做,我想李元昊是想效仿那‘祗树给孤独园’的成例。当年舍卫国的太子和一个大财主,为了请如来佛祖前往说法,特地盖了一个以金叶铺满八十顷地的园子,请佛祖登台讲经。”

秀宁这时澎湃的心情也平复下来,很古怪地看我一眼:“胡先生你的定力真强,这么多金银珠宝,竟都打动不了你的心。”

我道:“行有行规,我们摸金校尉有两不一取之说,进一墓,也只取?至二件明器。所以干我们这一行的,绝不能有太多贪念。好了,闲话少说,你看殿中那尊巨佛,一手捏着法诀,另一手呈拈花之状,但手中却又无花。若我所料不差,将金匣置于将上,便可得到密钥开启金匣……”

话未说完,突然秀宁脸上现出惊骇欲绝的表情,张大口指着我身后。我打个激零,急转身,却见一切如常。刚想问秀宁究竟看到了什么,身后一支枪口就已顶住了腰眼。

我摇头苦笑:“怪不得干咱们这一行的,大多都是兄弟父子齐上阵,原来就因为像你一样见利忘义的人太多啊,秀宁格格。”

秀宁咬咬下唇:“对不起了胡先生,秀宁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这金婆罗花关系着大清国运,一点闪失也出不得。所以……”

我冷笑道:“所以你绝不能让我这个汉人,还有达林这洋鬼子,同你一块得到般若智慧,省得我们推翻你旗人的天下。”

秀宁默然不语。李四叫嚣道:“他妈个巴子,快死了还这么嚣张。看在你带我们来到这里的份上,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说罢,李四拉动枪栓就要射击。秀宁伸手拦住:“我们旗人恩怨分明,不管怎么说,胡先生帮助过我们。且先将他们俩绑在这儿,事成之后,我们再放了他们。”

张三李四嘟嘟囔囔地很有些不情愿,觉得为了减少麻烦,还是先送两颗花生米给我们吃比较稳当。但秀宁是他们三人当中的头目,她坚持不肯,张三李四也无可奈何。

这样一来,我倒是对秀宁的观感好了许多。张三李四将我和达林困成四蹄攒马,丢在通道外,然后与秀宁一同进入佛殿。

我苦笑着对达林道:“今次连累你了。都怪我好奇心太重,否则也不至于此。”

达林被捆得吡牙裂嘴,闻言居然还能够对我回首一笑:“其实我倒觉得,我们被捆在这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了些什么?”

达林摇摇头,平时的嘻皮笑脸俱收了起来,一脸严肃地道:“西洋传说中,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正是因为偷吃了上帝的智慧果实,结果被上帝赶出伊甸园。我可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默然。达林这厮一向惫懒,但他说的这番话,倒破天荒地合我心意。人一旦有了大智慧,未必就会再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势必要努力奋进,以求做出一番事业。正所谓做了皇帝想成仙,不外如是。但对于我来说,现在浪迹江湖的生活还是蛮惬意的,我并不想有所改变。

正在思索之时,佛殿内突然爆起一阵巨响,震得人双耳欲聋。

达林惊惶失措,嘴一开一合,似乎在对我说些什么,但我却一个字也听不到,似乎在我面前正在上演最近流行的哑剧影画。

仿佛有一股火山爆发一样暴虐而又凶猛的力量,想一下子挤进我的脑袋中,令人难受至极。我全身象浸在冰水里,差点想发狂高呼。心脏跳动的速度,更是增加到一倍以上。

我与达林东倒西歪,撞作一团。“呔!”

我咬破舌尖一声暴喝,喷出一口鲜血。

少林神功狮子吼,据说大德高僧凭这一声吼,就能震慑群妖。

我的功力虽然还没有达到那种境界,但至少能让我自己从那奇异的感觉中清醒过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眨眼功夫我已浑身冷汗,连捆住我手脚的绳索,都被极端痛苦的我用力挣断。

我那声吼也救了达林,他此时也与我一样狼狈,趴在地下站也站不起来,只顾着捧住脑袋不停喘着粗气。

幸而那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挡住它第一波侵袭,它就消失无踪。

“糟了!秀宁!”我从地上一跃而起,向佛殿冲去。刚冲到殿堂门口,我就身不由已地僵立在那里,喉咙发出了咕哝哝的声音。我实在是僵住了,在那刹间,我只觉我自己的头皮在牵动,在发麻!

秀宁跪在地上,象是要从一个恶梦中挣扎醒来。五官扭曲,眼耳口鼻同时渗出鲜血。

而张三和李四的情形,却还要比她更加恐怖。他们俩还活着,但模样却比死了还要凄惨。

他们俩的脑袋,足足比进入佛殿之前涨大了一倍。嘴张得大大的,舌头吐出老长,活像个掉死鬼。眼珠弹出眼眶,搭拉在腮上,脑浆和鲜血都喷涌而出,从七窍向四面八方喷洒。

再狰狞的死人我也见过,但恐怖成这样的活人,我还是头一次见着。一时间连动都动不了。

张三李四仿佛察觉到我的存在,发出一声可怕的吼,摇摇晃晃地向我走过来。我这才回过神,怪叫一声向旁闪开。

张三李四已经失明,看不见我,摸索着继续向外走去。过不一会,我听见达林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冲进佛殿。

“他们怎么会变得那么恐怖?”

我摇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然后冲过去扶起秀宁,她已昏死过去,摸摸脉搏,幸好虽然微弱但还在跳动。

佛殿外突然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我立刻猜到,是失明的张三或李四,无意间推动玉门,引得流沙机关发动。

这间金殿的唯一入口,正是我们垂索而下的小洞,如今却已被王道士堵上。亿万斤黄砂从玉门后涌出,岂不要将我们活活埋在这里。

我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石门那儿把门关上,但哪里还来得及,石门只来得及关上三分之二,黄沙依旧沿着门缝涌入。这样一来,虽减缓了我们被活埋的时间,却仍是逃不脱被活埋的命运。

“胡,快找出口。”

我也急了,指着天上破口大骂:“贼老天,你不是慈悲为怀么?怎么却那么狠毒。好,你想要我死,我却偏偏……咦,兔子!”

达林更急:“胡,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兔子肉。”

“不是兔子肉,是兔子!一只耳朵的兔子!你还记得棺材盖上的那幅画吗?”

在佛殿顶上,象征天空的蓝色方井中央,有一黑红相衬、双层仰开着八瓣大莲花,花中心画了三只旋转追逐奔跑的兔子。绘画的画工技艺超凡,使三只兔子只有三只耳朵,却巧妙地代替了应有的六只耳朵。但无论从那个角度看,一只兔子都有两只耳朵。三只耳朵组成等边三角

形,表现了三兔活跃奔跑时的神态。

看到这幅画,我脑子急转,突然让我想到一件事。

古人建筑陵墓,通常会在完工之后,将工匠关在墓内闷死,一方面可以保密,另一方面也可以做陪葬。所以有些有经验的工匠,便会在修筑过程中偷偷建一条密道,用以最后关头逃生之用。虽然那名工匠没有料到,李元昊会在几十里地外动手,但他会不会也在这里修建了一条秘道?而这兔子耳朵,是不是就代表着逃生秘道的位置呢?

不管我的猜测正不正确,在这紧急时候,也只得试上一试了。

我足尖在银柱上一点,跃起来在天顶的三角形正中猛击一掌,正如我所料一般,天顶轻易被我击碎,现出一条裂痕。天顶上现出条仅容一人膝行的横道。

此时黄沙越涌越快,渐渐已没到小腿肚子上。我不敢耽搁,招呼达林扛着秀宁,向上钻去。突然达林哎哟一声叫,我一惊:“怎么回事?”

达林苦着脸道:“刚才公主突然动了一下,把金匣和金册都掉到金殿里了。你且等我一下,我去取回来。”

我拍着大腿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这些身外之物。眼看那些黄沙,就要将整个地下秘洞堵死,再慢一步,我们就出不去了。”

达林咬咬牙,脸上肉拓油一抖,背起秀宁跟在我身后。

那些黄沙的奔涌速度极快,几乎是贴着我们的脚后跟在追逐。此时我们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手掌膝盖都是鲜血淋漓。终于,前方一片白光耀眼,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久违的天光……

尾声

“胡,快来看,大新闻!”达林拿着一叠报纸,急怵怵冲进门:“满清皇帝宣布退位啦!”

我心中一震,慢慢站起来。大清朝几近三百年的江山,终于是亡了。虽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一旦真的发生了,还是不由地令人生出几缕茫然,生出几分期盼。

“幸好,她已经不再关心这种事了。”我伸出手,轻抚秀宁的头发。秀宁头一歪,冲我吐吐舌头,那表情神态,竟与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一般无二。

达林的神情也黯然下来,随即又强作欢颜:“别太担心了,胡。我听朋友说,法兰西有所医学院,曾经有过治愈失忆症的先例。我打算过几天就带她到西洋求医。”

我摇摇头。或许西洋医学在脑科方面是比中国先进,但秀宁却不是生病失忆,而是被金婆罗花发出的异声所伤,此去法兰西千里迢迢,也不能报太大希望,不过是聊尽人事而已。

见达林神情更是悲苦,我心知不好。达林一直以来,都对秀宁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情素,秀宁若不能治好,达林比我更加难过。

我赶快转移话题:“真不知那金婆罗花到底是神器还是妖物,为什么有人打开之后变得聪明绝顶,而有人却记忆全失,甚至因此丧命。”

“近几天,我查了些科学资料,或许能够加以解释。曾经有个西洋科学家提出一种理论,就是人的大脑其实并没有被完全利用开发,大约只有8%的部分为人所用。我猜测,这金婆罗花或许正是有一种特殊作用,能使看到它的人,脑部利用率大幅度提高。用中国的说法,这就叫做开窍。”

我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金婆罗花是以一种极霸道的方式,冲击人脑,以打通被阻塞的关窍。但其实却并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这种冲击,所以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却死去。”

达林拍手笑道:“照啊。佛经里不是也有说过吗,世尊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这说明不仅是人,连漫天神佛也不是每个都能被金婆罗花开窍的。其实据我推测,以这种霸道方式开窍,即使成功,也该有十分明显的后遗症。”

我忽然想起,在幻境中所见,李元昊和朱棣都是双目通红。这岂不很有可能,正是因为他们在经受那种冲击之后,脑部和眼球毛细血管破裂所致。而且李元昊与朱棣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残忍暴虐。李元昊贪婪好色杀人如麻,十足十是个冷血屠夫;而相比之下,朱棣也不呈多

让,杀人之后不解恨,还要夷十族,就是他的创举。

或许这种残忍行径,正是“开窍”之后的后遗症吧。

达林突然吱唔起来,踌躇片刻,道:“胡,那座金殿虽然被黄沙所掩,但是如果发动大规模人力,要将它挖掘出来也不难。如果……”

“不行!”我立即打断他的话,严肃地说:“现在民国虽然已经建立,但这世道却还是一样纷乱。达林,如果你真将我当做是朋友,就把这件事情烂在心底,永远不要对第三个人说起。我不希望秘洞中的珍宝,同藏经洞里的经文一样流离散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达林握住我的手,郑重地点点头。我与他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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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评价:这个故事以悬疑、奇幻和历史为背景,融合了风水、盗墓、历史人物和神话传说等元素,构建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框架。作者巧妙地安排了情节,通过主人公胡春来的视角,展现了丰富的想象力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故事中的人物形象鲜明,性格各异,尤其是主人公胡春来,既机智幽默又英勇无畏,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时,故事中的历史人物如赵七爷、秀宁等,也各有特点,使故事更加丰富多彩。然而,故事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首先,故事中的一些情节过于荒诞,如金匣中的金婆罗花等,缺乏现实依据,容易让读者产生质疑。其次,故事中的部分人物动机不够明确,如秀宁为何要寻找金婆罗花等,需要作者进一步解释。总体来说,这个故事具有较高的可读性和趣味性,能够满足读者对悬疑、奇幻和历史故事的喜好。如果作者能够在情节设定和人物塑造上更加严谨,相信会是一部更加优秀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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