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上河村东一里远的南山坡下有所学校,教书的是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名叫欧阳松如。
一个秋天的夜晚,老先生坐在书桌前。边,借着微弱的灯光,正在批改文章。突然刮来一阵冷风,他怕风吹灭了灯,急忙伸手遮挡。
这工夫,远远地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老先生以为是风吹窗纸响。自己听错了。可是那哭声越来越大,越哭越悲惨。老先生有点毛骨耸然了。
第二在夜里,女人的哭声又来了,不但哭得悲惨,而且哭声越来越近。第三天夜里,那哭声已近在学堂门口了。到了第四天,只见一个女人哭着进了院内。这时,老先生整整衣襟,安然正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欧阳松如,读的是孔孟圣贤书,写的是文豪仓颉字,教的是无邪的学童,做的是万世师表的功业。我没有做过亏心事,难道怕你鬼叫门不成?”老先生的一席话,倒也有些灵验,那女人一闪身不见了。
又过了一天,老先生估计那女人今晚会哭进屋内,为了以防不测,老先生晚饭时没有喝酒。饭后,他整理好了桌上的书籍,安置好了文房四宝,拿出惩罚学生的戒尺,添满灯油,加粗了灯芯。
这时日已西下,老先生喝了两杯茶。读了几页《左传》。天黑了,他点着油灯,刚要批改学生的作业,又听见那女人在门外哭了起来。过了一阵子,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女人闪进屋内,老先生抬头望去,吓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女人三十多岁年纪,头发蓬乱,满脸血污,双手紧抱个婴儿,腹部被剖开,鲜血淋漓。老先生举戒尺,厉声叱道:“你这不知羞耻的女鬼,胆敢深夜哭泣,扰人睡眠。且又裸体闯入学堂,我岂能饶你。”
那女人听罢,急忙跪拜道:“请先生息怒。我确实是鬼,我有一肚子冤枉,故来此哭泣。老先生为人正直,办事认真;我的冤枉,只有老先生才能替我申报。”
原来,那女人姓王,小名翠姑,家住在河村北边的上土崖。在上土崖东边的刘家沟。住着一家姓刘的富户。翠姑嫁给了刘家少爷刘富贵。开始,小俩口倒也恩爱。可日子长了,刘富贵渐渐变了模样,偷偷摸摸地在外边拈花惹草。翠姑知道了,憋了一肚子委屈,却又不能说出来。可也不能眼瞅着丈夫往坏道上跑,就劝他说:“你收心吧,别再胡闹了,我处处都
依着你,你怎么不知足呢?二老去世一年多了,你应该学点正道啊。”这下,刘富贵确实有些收敛,连着几天没出门。然而过了两天,他旧癖复发,和程二癫子的老婆勾搭上了。翠姑劝他非但不听,有时还遭到刘富贵的打骂。
上土崖的崖头上,住着一家姓田的,他名儿叫田顺。从他爷爷那辈起就给刘家扛大活。有一天,刘富贵找雇农田顺干活,田顺不在家。他看田顺媳妇坐在炕上缝衣裳,平日里虽见过面,但没有仔细端详。今天看见了她,越看越有姿色,身材也苗条。他恶习难改,不禁动起手脚来,还说了些污言:秽语。
田顺媳妇:陈氏,别看家穷,性情却端正。她说:你:趁早滚开,再要无礼,我拿剪子戳死你。
“刘富贵是个玩女人的老手,岂能听信这套吓人的话,他张开双手,嬉皮笑脸地说:“宝贝快来呀,你跟了我叫你吃香的喝辣的,保证有福享。”
这工夫,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刘富贵看是田顺回来了,这才灰溜溜地走了。陈氏说出了财才的事,田顺气得跺脚骂道:“别搭理他,他是条活驴,将来天打五雷击死他。”
这正是春暖花开忙于耕种之时,翠姑眼看村中家家整田下籽,唯有自家的几亩薄田无人耕种。眼下自己要生孩子,而刘富贵又不成个人形,日子怎么过呢!思前想后,她悔怍灵当初嫁给刘家。恰巧田顺这时走进来干活,翠姑听到脚步声,寻思是刘富贵回家来了。她盼丈夫能顺心转意,所以故意说:“你出去,这不是你家。”
田顺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当儿,刘富贵真的回来了。他看见田顺,
就不敢动了,站在那儿发傻。他怕田顺找他来算帐,但仔细一琢磨,心说不能呀,田顺老实巴交的,哪能做这种事。他猛然灵机一动,坏主意浮上心头:“好咧,就这么办。活该你小子倒霉。”他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一把抱住田顺,大声喊道:
“来人哪,抓奸夫。”
翠姑作梦没有想到刘富贵会有这么一招,急得光着袜底蹦下炕来,紧紧捂住刘富贵的嘴,骂道:“你这个狗东西,坏透了,拿老婆讹人,算什么男子汉。你快住嘴,田顺是个好人,我不能:跟你做昧天良的事。”
“去你妈的,你敢向着日顺说话。”刘富贵飞起一脚,把翠姑踢个跟斗。田顺被五花大绑,押送官府。
刘富贵从县衙回来,正赶上翠姑洗脸梳头,他问道:“你梳洗打扮干啥去?”
翠姑说:“打官司作证。”
刘富贵乐啦,握住翠姑的手说:“你真是贤慧的媳妇,走吧,上堂说田顺强奸了你。”
翠姑气得浑身发抖,呸地一声,冲着刘富贵脸上喷出一口唾沫:"我是正经家的女儿,怎么跟你一溜子邪气去害人。我上堂证实田顺是好人,你诬赖人家。”
刘富贵瞪起眼睛,气不打厂一处来,操起切菜刀,象头发疯的狮于子,怒吼道:“你再敢胡说,我就剁了你。”
翠姑说:“你剁吧,我活够了。”
刘富贵牙咬得格格响,京就这样,他一刀砍开了翠姑的肚子。
老先生挥笔疾书,连夜把翠姑的冤情写成了状文。这时雄鸡报晓,窗纸呈现出光亮来。翠姑辞别了老先生,飘然而去。早饭后,老友张七公送来一封家书,
老先生看罢,对张七公说:"贱内旧疾复发,吾当返回探望。”
张七公道:“先生且勿多虑,应速归以慰师母心。”临行时,张七公送给师母一盒果品,并嘱咐道:“快去·快回,近日乡里祝贺年丰,请县城优伶来村演唱,吾等应乐而共赏。”
上河村唱大戏的消息,轰动了方圆几十里地。戏院老板寻思排出新戏,但却无戏情。他暂宿在老先生的家里,正在他翻来复去睡不着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了老先生写的状纸,取来--看,高兴得手拍大腿,连声叫好,他们连夜排演,到了第四天,贴出海报,乡亲们更为震动,都想来瞧瞧新戏《鬼状》是啥样儿。
锣鼓敲得铮响,戏开演了。乡亲们鸦雀无声,看得都入了神。扮演翠姑的角色,技艺堪称精妙。当演到被判腹时,亲们怒不可遏,台下顿时一片骚动。这时,有一对老夫妻哭上戏台,抱住演戏的“翠姑”叫着:“苦命的丫头呀,快跟娘回家,娘想你想得眼睛都快要瞎了。快跟娘走哇。”戏院老板一问,方知这对老夫妻是翠姑的父母。乡亲们奋力呼喊,要县衙明断此案。
邹县令是位办事公正的清官。他立即升堂,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道:“案情已经大白,本县令一定严惩凶犯。但不知写状的是谁?”
恰在这时,都头崔永过来禀报:“启禀县太爷,堂外有上河村教书先生欧阳松如求见。”原来,老先生回到上河村正赶上戏撤了台的时候,听到乡亲们正纷纷议论着翠姑的冤情,就急忙赶到了县衙。
老先生上了公堂,拱手施礼道:“欧阳松如拜见县太爷。”
邹县令摆摆手说:“不必多礼了,快请坐,本县令有一事相问:“举姑之状,是否出于你的手笔。”
老先生如实说出了底细。邹县令拍手称奇,赞颂老先生正直高尚,一纸之状伸张了正义。从此,老先生替鬼伸冤的故事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