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这些天,我们一直在找憨子。为此吃没吃好、睡没睡好。
现在,憨子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却让我有些恍惚。
可能是一次次失望降低了心理预期,今晚我甚至没有做好见到憨子的思想准备。
看了看左右,王超和赵老师的脸上也是惊大于喜。
还是憨子爹最先清醒:“强子,你站外头抓哩,嫩冷,赶紧进屋。”
听到憨子爹的话,憨子贴在破洞处的脸依旧面无表情。他似乎被冻狠了,连五官都被冻僵,从出现到现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强子你咋了?”憨子爹有些着急,“是不还记住下午那话里?那话俺都是瞎说里,别当真,有啥事进来。”
刚说到这里,憨子头往后猛地一缩,整张脸瞬间消失在黑暗里,然后外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听起来,憨子似乎又要跑了。
“快!”憨子爹冲我们喊,“赶紧起来逮他!他这回要跑了,再也不回来了!”
情势危急,我们顾不得问憨子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手忙脚乱摸黑穿衣。
“俺先去撵他!恁们快点!”
憨子爹本就是和衣而睡,这时发挥优势,提着鞋就往外冲。
刚冲两步,惨叫一声倒在门口!
手里的手电筒也摔在地上,闪了几闪后不亮了。
“你又咋了?”赵老师急道,“咋摔那了?”
憨子爹哎呦哎哟呻吟:“坐里时间长了,腿麻了。”
这时赵老师已经穿好衣服,并用火柴点亮桌上煤灯。
只见憨子爹躺在离门口仅有半步的地上,额头被桌腿撞了好大一个紫包。
“疼不疼啊?”赵老师倒吸一口凉气,“要不送你去卫生所看看?”
“白管俺,去撵俺娃。”憨子爹指着窗外,“他夜黑了隔外边木回家,白起俺嚷他了,他歇嚯再跑就不回来了。”。
赵老师赶紧开门跑到院里,我紧随其后。
只见院门洞开,憨子早不知去向。
“哎!”赵老师十分无奈,“要不是他爹摔那耽误一下,说不定还能追。”
“张强!张强!”
我扯开嗓子朝远处喊。
声音在苍茫中回荡。
“算了,进去吧。”赵老师摸了摸我的脑袋,转过身去,背影稍有点萧索。
我刚要跟上,余光忽然注意到憨子妈所在房间,赶紧小声道:“赵老师。”
赵老师扭头:“咋了?”
我指指憨子妈房间。
赵老师看了眼那黑漆漆的窗户,再看向我的眼神中就带着疑惑:“啥也木有啊。”
确实啥也木有,但就是啥也木有才奇怪。
刚才我就站在她窗户外喊他儿子的名字,喊那么大声,她一点反应都没?
正奇怪着,憨子爹捂着脑袋跑出来:“还愣着干啥,赶紧撵啊!”
赵老师应了一声,随他奔出院子,我和王超只好跟上。
几个人漫无方向跑了好一会儿,所见皆是黑压压的雾气。等来到那天的黄酒馆,可能是意识到追不上了,憨子爹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拳头砸自己的头。
“怨俺啊,都怨俺啊!俺白天要是不厥他,他也不会跑啊!”
“都是气话,别太自责,也许张强跑够了就自己回去了。”赵老师安慰并质疑,“既然说跑了就不回家,那他晚上还来到窗户外?”
憨子爹抽噎:“那不是因为你们嘛……你们来好几次都没见到娃……我和娃说,黑料你们还会过来……让他不管咋住都得和你们瞅一下。”(不管咋住:无论怎样。瞅一下:见一面。)
说完,憨子爹又用拳头砸头,砸得砰砰响。
“那他能跑哪呢?会不会和上次一样,在哪里窝着?”赵老师指着四周,“咱们别在这难受,继续找!”
我们又跑了起来。
这一次,断断续续,跑到天亮。
除了小树林,附近都找了一遍,仍一无所获。
这时憨子爹已经接近崩溃,嘟囔着找不到憨子他也不活了。
“别急,张强能去的地方不多,他身上又没钱。也许是跑到学校了?”赵老师不知是难受还是被风吹得,眼都红了,“你等下先回去,问问旁边的邻居,看张强是不是跑他们那了,我们这就去学校。”
和憨子爹分别后,我们在路边摊买了几个包子,就着风边吃边跑。
等来到学校,正好在开升旗仪式。
听完我们的汇报,牛校长用喇叭问下面的师生,昨晚有没有见到张强?大家纷纷摇头。
很快憨子爹也赶了过来,说附近邻居也没见到憨子,让我们赶紧想想办法。
所谓的想办法,就是报警,但牛校长不同意报警。因为憨子毕竟是学校里的学生,真出事了对学校影响不好。而且,根据憨子这些天“早出晚归”的生活习性,他未必会跑远,十有八九还是在哪个地方藏着。
又是一番分析讨论,最后牛校长做出决定。今天全校停课,各班老师带领各班学生,以憨子家为中心,以方圆十里为半径,展开地毯式搜查。同时发动家庭力量,让每个家庭都参与进来,只要能提供有效线索,下学期减免部分学费。
“要说的也就这些,现在,动起来吧!”
牛校长大手一挥,数百师生浩浩荡荡涌出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