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大部队撤退后,赵老师和憨子爹坐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两人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干坐着,像两只随时准备对啄的公鸡。
我和王超本想坐屋里暖和暖和,见此也不敢造次,怕哪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幸好语文老师及时出现,手里还提着一袋子吃食:“吃吧,牛校长请客。”
我接过袋子,看到里面有五份蒸面条。
“这三份是你们的,这两份是给人家的。”语文老师向站起来的憨子爹解释,“因为不知道张强什么时候到屋,就只要了两份。”
“够了够了。”憨子爹笑逐颜开,拿起面条走向屋子,“那俺先去喂她吃点。”
他一走,赵老师也坐不住了:“你俩冷不?”
我和王超赶紧点头。
“那咱们也进屋。”赵老师目送语文老师离开,“大黑料坐外面挨冻,给二球样里。”给二球样里,方言,像个煞笔的同义词。
我们一窝蜂冲入憨子房间。
点起煤灯,发现床上铺盖比早上离开时乱了些,另外窗户右下角破了块巴掌大小的洞。
怕夜里风吹进来把被子弄潮,我们从口袋里凑了团卫生纸将洞口堵上,然后坐上床沿闷头吃面。
刚吃几口,憨子爹推门而入:“俺黑料也睡这。”
“咋了?”赵老师嘴里还塞着一大口面条,说话时声音含糊不清,“怕俺们几个屙你床上?”,
“俺说了,黑料肯定让恁们见住强子。但俺不着他啥时候能回来。”
憨子爹原话啰里啰嗦,大概意思是憨子不确定几点到家,让我们等下早点睡,等憨子露面后他喊我们起来。
“那你在门外喊不就中了?”
“那不是怕聒醒强子妈嘛。”憨子爹一脸无奈,“她黑料睡里不好,要是被聒醒,肯定一夜白想睡。”
如此辛酸,赵老师语气也和缓许多:“那你今黑不给她擦脊梁了?”
“不擦了,今黑不擦了。”
在憨子爹的注视下,我们狼吞虎咽,将装面条的塑料袋子舔得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看了看表,快十点了。赵老师嫌床小,让我和王超往里面挤挤给憨子爹留个地。憨子爹摆手说不用,他坐在椅子上就能睡着。
“那俺们可不管你了啊。”
赵老师将衣裤扔到鞋上,鱼一样滑进被窝。
“木事,恁们赶紧睡吧。”
憨子爹吹灭煤灯,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
这次“轻车熟路”,再加上身边又多了一个大人,我也不怎么害怕了,只翻腾了几下便顺利进入梦乡。
过了不知多久,半梦半醒中,耳边传来憨子爹大喊:“谁!”
我迷迷糊糊睁眼,听到窗外有脚步声。
然后是赵老师的声音:“谁在外面?”
再然后是一道炫目的惨白色光柱,坐在椅子上的憨子爹从赵老师的裤兜里拿出手电筒,光柱像金箍棒般在漆黑的屋子里上蹿下跳,最后准确降落在那破了一个洞的窗户上。
窗外,憨子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