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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皱眉盯着他,“我知道你想给你姐姐和赵警官报仇,可你这样做,跟那个杀人的凶手有什么区别?”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你真的通过这种方式,拿到了证据,揭发了真相,又对得起赵警官吗?”
可我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报仇,我为什么要报仇,那个女人自己没脑子,死了也是活该,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报仇,我只是想借助那份证据,来跟大人物见一面,再讨点好处罢了。”
“而且,只要目的能达成,用点手段又能怎么样?你不会真以为,赵禹就是什么好人了吧?你以为他追根究底,一定要查那起跳楼案是为什么,是为了立功。茗春茶社背靠大树,难以撼动,可他还要一查到底,无非是想办个大案,升职加薪。”
昏暗的光线下,程彬眼神越发阴沉。
“只有那个蠢女人,才会相信赵禹真是来解救她的,傻呵呵地以身犯险,帮他找证据,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是赵禹害死了她,你知不知道!”
“还有,你就不好奇,陈巧巧到底为什么会死吗?我之前可没告诉你实话。”
他猛地靠近,过于苍白的肤色,在夜里几乎带了点鬼气。
“那是因为,当初赵禹搬进风华园的时候,就知道有人在调查他的资料,所以他为了保护自己,故意改掉了系统里的信息,把住址从 202 改成了 201。因此,在前段时间那些人查到,证据被赵禹藏在住处的时候,被盯上的人才成了陈巧巧,而不是你。你得感谢赵禹的自私,救了你一命。”
“你看,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己的目的拿别人挡刀,大家都是一样的。”
“我怎么觉得,不太一样呢,”
周围安静得吓人,一道突兀的男声却忽然响起。
有个人影闯进包围圈,把我护在了身后。
是吴越,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又顺利出现在这儿的。
但夜色中,他的声音格外清朗,“赵警官身为人民警察,奉公执法,问心无愧,与犯罪分子周旋乃至于以身涉险,都从未越过红线一步。可你为了达成目的,行事没有任何底线,多次触犯法律,危害他人的生命安全。”
“法律?法律就公平吗?所谓的公检法不过是有钱人的遮羞布,警察也不过是那些上等人的走狗!这样的原则和红线,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法律,我又为什么要去遵守!”
程彬似乎彻底被激怒了,过于激动的表情,让他那张清秀年轻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吴越站在原地跟他对峙。
他脸上的表情不变,但声音却空前平静。
“我承认,法律并不代表着绝对公平,因为法律的存在,本来为的就是维护社会秩序,定争止纷,而非公正地裁决每一件事。”
“但我还是要说,你错了,你因为那些钻了空子,逍遥法外的特例,就主观推翻了一切,觉得法律没有意义,觉得警察没有本事,可实际上,还有数不清的普通人,的的确确在你口中无用的法律,和无能的警察的帮助下,获得了庇护,安居乐业。”
“刚毕业那年,我也跟你一样,视线看得太远,总想着查大案,当英雄,可实际上找过来的,不过是些小事,迷路的孩子站在街边哭,商业街的混混吃了霸王餐,租房被骗的年轻姑娘无家可归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离原则和红线太远,可就是它们,造成了普通人生活里的困境,这也是警察存在的意义。”
“法律存在漏洞,黑暗无法根除,但总有人在努力,想让光照得更远一点。有人被黑暗吞噬,有人牺牲在了点燃火把的路上,但灯总会一盏一盏亮起来。”
下一秒,足球场四周的大灯骤然亮起。
变故陡生。
光线太过强烈,甚至刺得我有一瞬间睁不开眼。
程彬骤然暴露在光下,涨红的双眸格外吓人。
而原本听他指挥,守在四周的那些人,最初的慌乱过后,也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时刻准备上前抓住我跟吴越。
对方至少有二十人,而且男性居多。
我这才意识到,我跟吴越的处境,似乎没那么乐观。
但吴越却丝毫不慌,反而胜券在握地跟我说,“拖住他们两分钟,警方的增援马上就来了。”
听见这话,程彬反而犹豫。
再之后,若隐若现的警笛声逐渐逼近。
程彬表情一变,迅速调整策略,带着他的人撤离得干干净净。
他们对这所大学十分熟悉,选了小路逃走,没一会儿就分散消失在了黑暗里。
我拽着吴越的袖子干着急,“完了,是不是得追啊,他们现在跑了,等会儿警察来了怎么办。”
而吴越则用一言难尽的表情,拽着我转头就往反方向跑。
我满脸茫然地被他拽到了足球场的角落,在那里看到了吴越口中的“增援”。
赵菲正蹲在地上,举着手机,把音量调到最大,播放着一段警车出勤的视频,而我刚才听到的警笛声,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看看赵菲,再看看吴越。
我刚刚被吓断了的那根弦,也终于迟钝地搭上了。
他们没有报警,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茗春茶社那场大火,无法现世的证据,乃至于赵警官的车祸,无一不暗示着,那位幕后黑手,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对方消息灵通的程度,以及权限之大,全都在我们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外。
所以一旦报警,今天晚上的事,很有可能会引起那个人的注意,进而引来更大的祸患。
骤然紧绷又放松下来,导致我大脑一片空白。
可才蹲下,就听见身后的保安亭里,传出了一道愤怒的吼声。
“这大晚上的又没有足球赛,谁把足球场灯打开了,这谁啊!就去上个厕所,谁还把我门锁撬开了!”
看守操场的大爷,愤怒地提着棍子走了出来。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相当默契地直奔操场旁边的小门,逃离案发现场。
再之后,我们去了赵菲的住处。
是个平米数不大的跃层公寓,装修简约,东西井井有条。
她招呼我们坐下,拿出水壶烧热水。
这大半宿的经历太过刺激。
以至于我坐在柔软沙发里,手中被塞了一杯热茶之后,仍然觉得不大真实。
可吴越没接赵菲递过来的茶杯,而是满脸警惕地观察环境,弯腰寻找窃听器,连茶几底下都没放过。
赵菲看到后,出言提醒,“放心,我每天都检查,这里很安全。”
吴越闻言没出声,而是拿走了我手里那杯茶,又放回了茶几上。
赵菲一愣,随即勾了勾唇。
“看来是我误会了,你信不过的人原来是我。”
“谨慎一点,总比被人利用要好?”
这话几乎称得上咄咄逼人了。
我有点意外,不明白吴越这突如其来的针对是因为什么,所以向他递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吴越的视线,扫过我的脖子,眸中带着我读不懂的深意。
我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抬手去摸,只觉得一阵刺痛。
那里有道伤口,是之前在车上,赵菲举着刀子逼问我时留下的。
赵菲端着茶杯,在我俩对面坐下,“我理解你们会对我心存疑虑,毕竟我跟程彬的关系,实在复杂,但在更早之前,我跟他就已经分道扬镳了,他要更大的利益,而我只想查出真相,还赵禹一个清白。”
她说得很慢,表情真挚。
但吴越却并不买账,“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只想知道,你今天晚上,为什么会选择在大学城附近跟陈雪见面,以及,车上那个窃听器的存在,你真的不知道吗。”
这两个问题跳跃性太强,我一时没弄懂吴越这么问的理由。
甚至觉得第二个问题就是句废话。
赵菲跟我一起弃车逃走,还险些被程彬的人围堵。
如果她早知道车上有窃听器,怎么可能会等到那一步。
我等着赵菲的否认,但等了许久都没等到。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但只是轻轻说了句。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