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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说完，我脚上一松，打了个趔趄，扭头一看，“咬”住我裤腿的竹篮，不知什么时候松了嘴。
阿爹那边，一股子火苗凭空出现，火光过后，阿爹嘴上的纸元宝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被烧化的皮肉上，粘着元宝焚烧过后的纸灰。
“周老太太心里怨啊，自己疼爱了一辈子的儿孙，却因为一场小病，给自己送来了催命的毒。也难怪她要这般为难你们了。”
王郎中留下了一些治烧伤的药膏，又叮嘱爹娘，必须把奶奶的死因，仔仔细细地讲给村里人听。
“若是有一个人不知道，七日之后，那纸元宝和豁口碗，还会再长回身上去！”
有了王朗中的这句话，阿娘不敢再拿阿爹的命来赌。
每日给阿爹涂了药，就独自坐在家门口，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向路过的每一个人絮叨。
“我们当家的舍不得阿娘在福耄窑受苦，让我给阿娘煎毒药，是我的那碗毒药害了阿娘的性命。”
“阿娘啊，儿媳知错了，您莫再为难了您的子孙了。”
没几日，全村人都知道我奶奶是怎么死的了。
本以为我和爹娘作为杀死奶奶的凶手，会被村里人唾弃。
可他们却在村口闲聊时，嗑着瓜子，骂上了我奶奶。
“不然能怎样呢？都做了福耄，也是早晚的事。”
“谁说不是呢，谁不知道老周家那孩子孝顺心慈啊，周老太算是咱村有史以来，进了福耄窑活得最久的了吧。”
“其实就算没那碗毒药，周老太病了，也活不了几天。一碗药下去，还少受罪呢！”
“啧，要我说啊，周老太也是个心狠的，儿子为了她好，她还不领情，你们看到周家那当家的嘴被烧成啥样了没？”
“哎哟，你可别说了，他们两口子那嘴那手啊，都没个人样了！”
“老天爷啊，怎么能这么狠毒呢！”
这些话借着瓜子壳的飞落，传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觉得爹娘是大孝，拎着几枚鸡蛋或是几颗果子来我家探病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堂前午后，就着几杯浊酒，再提起，皆是感叹阿爹大义。
只是我总觉得，在这零零碎碎瓜子的嘎巴声中，好像嚼碎了谁的人生。
